黑暗。粘稠、厚重、带着铁锈与油污凝固后刺鼻腥气的黑暗。
每一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刮擦着早已破损不堪的气管,带起一阵混合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剧痛。身体被冰冷、沉重、棱角分明的金属碎片死死压住,如同被浇筑在钢铁的棺椁里。焦黑碳化的皮肤被粗糙的锈蚀边缘反复摩擦,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撕裂的内脏,将濒死的痛苦清晰地刻入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
周锐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窒息的淤泥中沉浮。死亡的冰冷已经渗透了骨髓,意识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不断下沉,四周只有令人绝望的寂静和黑暗。林衍那点微弱的核心意识,在强行发动最后一次逃亡指令后,早已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周锐自己,被遗弃在这片由痛苦和污秽构成的活埋场里。
“嗬…嗬…”喉咙里挤出的破碎气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内脏碎末的血沫。晚晴姐没事了?那个念头像黑暗中一簇微弱的萤火,在他混沌的意识边缘闪烁了一下,带来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冷的慰藉。但随即,更现实、更市井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铺面…下个月的租金还没交…那些赊账的货款…老王头答应给介绍的新门面…全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入意识深处,加速着下沉。放弃吧…太痛了…太累了…就这样…烂在这里…和这些锈铁一起…
意识的光点,越来越黯淡。
就在这沉沦的边缘,就在他几乎要彻底放开那口维系生命的浊气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秩序的“触感”,如同黑暗冰洋深处掠过的一缕寒流,再次拂过了他混沌的意识表层。
冰冷!白色的光!无影灯!左肩被什么东西刺穿的剧痛!还有…那两道毫无波澜的、纯黑镜片后的目光!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用手术刀刻在灵魂上,极其微弱地传递过来:
“…锚点…坐标…锁定…样本‘钥匙’…判定…死亡…污染区…清理…优先级…低…资源…转向…‘门’…计划…准备…女祭司…权限…转移…”
判定死亡…清理优先级低…资源转向“门”计划…
周锐那点即将熄灭的意识,被这冰冷的、宣判式的词语狠狠刺了一下!像被丢进冰水里的垂死鱼,猛地一挣!
死?判定老子死了?!老子还没交铺租!还没把隔壁老李头的假货摊子挤垮!还没…还没给晚晴姐…道个歉…那次仓库失火…他贪便宜进的劣质插线板…
一股极其蛮横、极其市井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从周锐被剧痛碾碎的意志废墟中喷发出来!
“操…操你…大爷的…白…白鬼…老子…还没…死透呢!”破碎的意念在黑暗的囚笼中无声地嘶吼。这愤怒毫无章法,毫无力量,却像一针强心剂,硬生生拽住了他急速下坠的意识!
剧痛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每一寸神经。窒息感越来越强。但“被判定死亡”的屈辱和那股市井泼皮被逼到墙角后的“老子偏不死给你看”的狠劲,暂时压倒了放弃的念头。
动!必须动!不能真烂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重新占据了上风。周锐开始尝试感知这具破败不堪、被深埋的身体。剧痛是唯一清晰的信号。左半边身体一片麻木的灼痛,那是被力量(Strength)拳风擦过的结果,焦黑的碳壳下是裸露的、被灼伤的骨头。右肩在撞击管道时骨头碎了,钻心的疼。最要命的是右脚踝以下…空荡荡的,残留的幻肢痛像有无数钢针在扎。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断裂的肋骨剧痛难忍,肺部火烧火燎,吸进来的全是带着铁锈粉尘的污浊空气。
窒息…空气…
周锐那只还能勉强睁开的左眼(右眼早已被血痂和污物糊住),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转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他那种市井小民在绝境中逼出来的、混杂着狡黠和狠劲的“冷静”。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脖子,用脸颊去感受压住他的金属碎片的轮廓和缝隙。粗糙、冰冷、带着尖锐的棱角。空气…哪里可能有空气进来?
脸颊的皮肤被锋利的锈蚀边缘划破,带来新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他像一只在垃圾堆里翻找残羹剩饭的老鼠,用尽一切感官去探查这狭小的、由扭曲金属构成的坟墓。
头顶…沉重,是厚实的铁板,纹丝不动。
左侧…压得最死,巨大的齿轮断片卡在那里。
右侧…也是冰冷的金属墙。
下方…身下是粘稠的油污和更小的金属碎渣…
后方…等等!
脖子扭到极限,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向后探去。在后脑勺斜下方,紧贴着他背部的地方,似乎…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凉意?
不是风。是温度!那里接触的金属,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冰冷一点!
有温差!就有可能通向外界的缝隙!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细!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周锐求生的欲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浓重的血腥和铁锈粉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抽搐带动全身伤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急…不能急…他妈的…得慢慢来…
他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哪怕每一次都痛彻心扉。目标:后背下方那丝凉意的来源!动作:用唯一还能稍微发力的左手手指,去抠!去挖!哪怕指甲翻裂,指骨磨穿!
焦黑、指甲剥落的左手手指,颤抖着,摸索着探向身后下方。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覆盖着粘稠油污的金属碎片。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指尖狠狠抠进碎片之间的缝隙!
嗤啦!
指尖传来皮肉被刮开的剧痛!但他不管不顾,只是疯狂地、一点一点地抠挖着!指甲在坚硬的金属和锈蚀上摩擦、翻卷、脱落!指腹很快变得血肉模糊!粘稠的油污混合着鲜血,糊满了手指和缝隙。每一次抠挖都伴随着身体其他部位伤口撕裂的剧痛,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操…操…操…”无声的咒骂成了他唯一的支撑。他像一只打洞的土拨鼠,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在绝望的黑暗中,朝着那一丝微弱的凉意,一寸寸地挖掘。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剧痛和重复的机械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猛地一空!一股带着浓烈铁锈腥味和潮湿泥土气息的、冰冷的空气,骤然涌了进来!虽然依旧污浊,但比这坟墓里凝固的空气清新了百倍!
找到了!一个只有手指粗细、斜向下延伸的缝隙!外面是泥土?还是更深的地下空间?
狂喜瞬间淹没了周锐!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这救命的空气,哪怕每一次都咳出带着黑色油污的血块。生的希望如同强心剂,暂时压过了剧痛。
但这缝隙太小了!只够勉强通气,根本不足以让他钻出去!
目标:扩大缝隙!
工具:手边能利用的一切!尖锐的金属碎片!
他停止抠挖,左手在身体周围艰难地摸索。很快,指尖触碰到一块边缘异常锋利的、巴掌大小的三角形金属碎片!入手沉重,冰凉,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暗红锈迹。
就是它了!
周锐紧紧攥住那块锋利的金属碎片,将尖端对准了那个好不容易挖通的狭窄缝隙边缘。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碎片狠狠刺入缝隙旁的、相对“松软”的、由油污、锈蚀粉末和小块金属碎渣构成的“填充物”中,然后疯狂地撬动、挖掘!
金属碎片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每一次撬动都震得他全身伤口剧痛。但他不管不顾,只是重复着刺入、撬动、挖掘的动作。粘稠污秽的混合物被一点点挖开,那个狭窄的缝隙,正在极其缓慢地扩大…
汗水、血水、油污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身上流淌。焦黑的脸庞在黑暗中扭曲着,那只完好的左眼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市井小民的、最原始也最坚韧的求生之火。他要出去!他还没死!他还要回去收铺租!
冰冷的白光,永恒不变,如同凝固的绝望。
空气里消毒水和陈旧金属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吸入都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肺腑。左肩的禁锢装置内,那几根深入骨髓的银色探针,持续释放着冰冷的秩序力量,混合着神经被侵蚀的剧痛和灵魂被窥视的屈辱,一遍遍冲刷着苏晚晴的意识。
她躺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无形的力场如同冰棺,将她彻底禁锢。只有意识还在绝望的深渊中徒劳地挣扎。巨大的屏幕上,她苍白痛苦的脸庞和混乱的脑波图像被放大、分析,每一个细微的波动都被那个纯白的身影记录、解构。
女祭司(the high priestess)站在控制台前,纯白面具上那两道墨线般的眉痕和眉心暗红的逆位五芒星,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非人的静谧。她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界面上无声滑动。
屏幕上,苏晚晴的脑波图像旁边,多了一个新的窗口。窗口里是一片狼藉的废弃舱室三维模型,焦黑的地面,熔融凝固的金属废墟,一个代表生命体征的微弱光点,在废墟深处闪烁着极其黯淡、几乎随时会熄灭的红光。旁边标注着冰冷的文字:
目标:样本“钥匙”载体(劣质\/濒死)
坐标:污染区(深埋\/高浓度锈蚀残留)
状态:生命体征微弱(预计存活时间:<12标准时)
威胁评估:极低(物理性深埋\/环境毒素侵蚀\/能量耗尽)
回收优先级:降级(资源消耗>预期收益)
处置建议:环境清理时同步湮灭
“样本‘钥匙’…判定…濒死…污染区…回收…中止…”冰冷的合成女声毫无波澜地宣判。“锚点…链接…残留…监测…备用…资源…转向…‘门’…计划…女祭司…权限…确认转移…”
权限转移?女祭司纯黑镜片后的“视线”极其轻微地扫过那个标注着“女祭司权限确认转移”的指令框。没有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程序执行到下一阶段的确认感。她的手指在界面上划过,代表苏晚晴的监控窗口被缩小移至角落,一个新的、更加复杂、闪烁着无数未知符号和能量回路的界面占据了主屏幕。界面的核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粹逻辑线条构成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门”状结构模型。
“门”计划…启动…倒计时…开始…”
冰冷的指令下达。实验室内的白光似乎都朝着主屏幕汇聚了几分,变得更加冷冽。
苏晚晴被禁锢在平台上,女祭司那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在她的灵魂上。林衍…判定濒死…回收中止…深埋在污秽的废墟里…慢慢等死…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理智堤坝。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涌出,混合着冷汗,滑落鬓角。屏幕上,她的脑波图像瞬间掀起剧烈的悲伤波峰。
“情绪…波动…峰值…悲伤…”冰冷的合成音捕捉着数据。“与…样本‘钥匙’…判定结果…逻辑…关联…确认…锚点…情感…链接…残留…强度…微弱…持续监测…”
监测?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悲伤…也会成为定位林衍的线索?他们连她的痛苦和悲伤都要榨取干净?
绝望的冰冷之后,一种被彻底利用、连悲伤都被当成实验数据的巨大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压制那汹涌的悲伤。不能哭!不能让他们再通过她的悲伤,去确认林衍的位置和状态!
屏幕上,那剧烈的悲伤波峰在苏晚晴的强行压制下,开始出现不规则的波动和挣扎的尖刺。
女祭司纯黑镜片后的“视线”似乎微微停留了一下,如同扫描仪捕捉到了异常的数据流。“意识…压制…情感…逻辑…冲突…数据…异常…记录…分析…”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操作,无形的力场似乎进行了极其细微的调整。左肩禁锢装置内的探针,释放的冰冷秩序力量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更加深入骨髓的、如同精神毒素般的干扰波动。
苏晚晴瞬间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强行压制悲伤的意志力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出现了一丝裂痕。悲伤的潮水再次汹涌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不…不能…
就在这意志力即将崩溃的瞬间,她作为法医的、深入骨髓的理性和观察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强行发挥了作用!
她的目光(虽然眼球无法大范围转动,但视线焦点可以极其细微地调整)死死锁定了主屏幕上那个代表“门”计划的、缓缓旋转的深渊漩涡模型。模型旁边,一些极其微小、如同装饰纹路般的符号一闪而过。那些符号…她见过!
在古籍馆废墟深处,那些被污秽光柱侵蚀的古老石板上!
在溶洞尽头,夏栀(造物)核心附近散落的金属残骸上!
甚至在“摇篮”湮灭时,那毁灭奇点边缘一闪而逝的空间涟漪中!
这些符号,虽然排列组合不同,但核心的“笔触”和那种扭曲、混乱、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秩序感的“神韵”,如出一辙!它们似乎指向某种…源头?或者…某种运行规则?
冰冷的核心瞬间洞悉:女祭司正在启动的“门”计划,其核心逻辑与之前遭遇的、导致异禀失控和世界“锈蚀”的源头力量,同根同源!甚至可能…是更高阶、更危险的应用!
这个发现带来的巨大惊骇,如同另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汹涌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警惕!林衍的濒死固然让她痛不欲生,但如果女祭司成功开启这扇“门”…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把看到的东西带出去!必须阻止他们!
求生的意志和对更大灾难的警惕,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苏晚晴濒临崩溃的意识。她不再徒劳地压制悲伤,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量,如同压缩的弹簧,死死地凝聚起来,用于对抗那无形力场的精神毒素干扰,维持意识最后一丝清醒,并死死记住屏幕上闪过的每一个关于“门”的细节!
屏幕上,那剧烈的悲伤波峰在惊骇和新的意志力支撑下,陡然回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专注波线。
“情绪…转换…逻辑…分析…模式…”女祭司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似乎对这突然的转变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数据延迟。“目标…意识…韧性…超出…基础模型…参数…修正…记录…”
女祭司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操作着,无形的力场和精神干扰似乎再次加强。苏晚晴感觉大脑如同被无数冰锥穿刺,意识阵阵模糊。但她咬紧牙关,口腔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重,左肩的剧痛成了锚定意识的坐标,死死对抗着那冰冷的侵蚀。她的目光,如同焊死在屏幕上那旋转的“门”模型上,强行记忆着每一个转瞬即逝的符号和能量回路的走向。
这是一场无声的、在灵魂层面进行的残酷角力。一方是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秩序机器,一方是背负着巨大悲痛和更沉重责任的人类意志。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女祭司手指划过界面的冰冷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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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岩般的脚印在冰冷光滑的合金走廊地面上滋滋作响,留下一个个边缘赤金、中心焦黑的灼痕。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被高温熔融后又迅速冷却的刺鼻气味。
力量(Strength)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通道中穿行。他步伐沉重,每一次落脚都让坚固的合金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身翻腾的炽热力场将空气灼烧得扭曲变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然而,这威压之中,却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冰冷和迟滞。
他左眼的眼眶周围,那暗红的锈蚀斑痕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扩散。原本熔岩般流淌的光泽被这污秽的斑点侵蚀,变得黯淡、斑驳。一种冰冷的、仿佛要将血液和力量都一同凝固的刺痛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锈蚀之虫,顺着他的血管和力量脉络,不断向他的核心侵蚀。每一次力量的运转,都伴随着锈蚀侵蚀加剧的剧痛和滞涩感。
“污秽…爬虫…”低沉、浑厚、如同地心熔岩翻滚的咆哮在通道内回荡,充满了被蝼蚁所伤的暴怒和屈辱。那只完好的熔金右瞳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目光扫过通道两侧光滑冰冷的合金墙壁,仿佛在寻找着可以摧毁的目标来宣泄。
前方通道拐角,两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面具的“衔尾蛇”低级守卫,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们感受到那如同实质岩浆般涌来的毁灭气息和恐怖威压,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无形的纪律钉在原地,只能微微垂下头,表示敬畏。
力量(Strength)熔金的右瞳扫过这两个如同背景板般的低级守卫,那被锈蚀侵蚀的暴怒和屈辱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废物!”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他甚至没有动用毁灭性的力量,只是如同驱赶苍蝇般,裹挟着高温力场的左臂猛地一挥!
呼——!
恐怖的音爆和灼热气浪瞬间席卷!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那两个低级守卫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破败的麻袋般狠狠砸在后方坚硬的合金墙壁上!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坚硬的合金墙壁被砸出两个清晰的、边缘流淌着熔融液滴的人形凹坑!两具扭曲的尸体如同被拍死在墙上的蚊子,粘在凹坑里,焦黑的痕迹迅速蔓延开来,散发出皮肉烧焦的恶臭。
力量(Strength)看都没看那两团焦黑的痕迹,熔金的右瞳中暴怒稍减,但左眼锈蚀的冰冷刺痛依旧让他烦躁无比。他脚步不停,魁梧的身影带着毁灭的气息和挥之不去的污秽侵蚀感,继续沿着通道大步前行。他需要尽快清除体内这该死的锈蚀污染。至于那只钻洞的爬虫和这片污秽的废墟,自有后续的“清理”程序来处理。教皇的命令高于一切。
就在力量(Strength)魁梧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后不久。
通道另一端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他穿着剪裁精良、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遮挡了上半张脸的银色金属面具,面具下的嘴角习惯性地抿着,带着一种精英人士特有的、精于算计的弧度。正是陈哲。
陈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先扫过通道地面上那两个依旧散发着高温和焦臭味的熔融脚印,又缓缓移向墙壁上那两具惨不忍睹的焦黑人形凹坑。他面具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看到巨大风险投资失败时的、冰冷的评估和止损计算。
“力量(Strength)…情绪失控…左眼…污染侵蚀…程度…超出预期…”陈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精确分析。“目标载体(周锐\/林衍)…引发污染源(夏栀造物)自毁性攻击…导致力量(Strength)受创…目标载体深埋污染区…判定濒死…”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地面那赤金色的脚印,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权衡。“回收价值…趋近于零…风险(力量失控\/污染扩散)…指数级上升…”他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否决一笔注定亏损的投资。
紧接着,陈哲的目光投向力量(Strength)消失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层层合金墙壁,看向实验室区域。“女祭司…权限提升…‘门’计划…启动…”他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是一种看到更大棋局变动时的本能警惕。“资源倾斜…变数增加…”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计算着新的风险和收益平衡点。最终,他如同下定了决心,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朝着与力量(Strength)相反的方向——一条通往基地上层、相对僻静的备用通道快速移动。步伐迅捷而无声,如同一个在风暴来临前转移资产的精明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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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铁锈腥气和新鲜泥土味的空气,如同甘泉般涌入狭窄的缝隙。
周锐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哪怕每一次都咳出带着黑色油污的血块。生的希望暂时压倒了剧痛。他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块边缘锋利的三角形金属碎片。
目标:扩大缝隙!钻出去!
动作:继续挖!用碎片撬!用身体挤!
他再次将碎片尖端狠狠刺入缝隙边缘松软的混合物中,疯狂地撬动、挖掘!粘稠污秽的油泥锈渣被一点点剥离。缝隙在极其缓慢地扩大,从手指粗细,到勉强能塞进手腕…
身体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右脚踝的幻肢痛更是如影随形。汗水、血水、油污糊满了全身,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油锅里爬出来的恶鬼。但他那只完好的左眼里,凶光和狠劲越来越盛。出去!老子一定要出去!
就在他全神贯注挖掘,将碎片狠狠刺入一块相对坚固的锈蚀金属板边缘时——
异变陡生!
他紧握着碎片的左手掌心,那块接触碎片时间最长的皮肤,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并非疼痛的灼热感!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带着腐朽与再生意味的冰凉气息,顺着掌心被碎片割破的伤口,如同活物般钻了进来!
“呃!”周锐闷哼一声,动作猛地僵住!
这股冰凉的气息并非能量,更像是一种…活性的“信息”?一种关于“锈蚀”本身的、冰冷的“认知”!
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污染性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剧痛混沌的意识!
——暗红锈蚀金属的冰冷触感…
——铁锈粉末在油污中汇聚成蛇的粘稠流动…
——巨大金属构件在腐朽力场下崩解、剥离的嘎吱声…
——还有…夏栀(造物)最后那混合着金属崩解与能量尖啸的决绝意念:“以…此身…为引…尘归…尘…锈归…锈…”
夏栀!是夏栀最后发动攻击时,强行抽取并注入力量(Strength)体内的、这片环境最本源的“锈蚀”污染信息!而此刻,这股信息的一部分,竟然顺着周锐手中这块沾染了高浓度锈蚀和夏栀崩解残留物的金属碎片,通过他掌心的伤口,如同“种子”般,植入了他的身体!
“啊——!”周锐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惊恐和痛苦的嘶嚎!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污秽的“信息”入侵,比身体的剧痛更让他感到灵魂层面的恐惧!他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正在被同化成冰冷的、蠕动的锈蚀金属!他想扔掉那块碎片!
然而,就在这恐惧爆发的瞬间——
一个冰冷、滞涩、如同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意念,猛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别动!感受它!”
是林衍!那点沉寂已久的核心意识,在这股外来的、强烈的“锈蚀”信息冲击下,如同被火星点燃的死灰,竟然极其微弱地…重新闪烁了一下!
“感受…它的…‘流动’…它的…‘侵蚀’…它的…‘结构’…”林衍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巨大的消耗和迟滞感,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费莫大的力气。但其中的指令却异常清晰:“那是…环境…的…一部分…利用它…挖开…通道!”
利用…这鬼东西?
周锐懵了。恐惧和抗拒如同本能。但林衍那冰冷决绝的意念,和他自己那被逼到绝境的市井狠劲,在生死关头产生了奇异的融合。
操!死马当活马医!
周锐心一横,牙一咬,非但没有扔掉碎片,反而将血肉模糊的左手更紧地攥住了那块传递着冰冷污秽信息的金属片!他不再抗拒那股钻入掌心的冰凉气息,反而如同一个最蹩脚的学徒,强行去“感受”它!
冰冷…腐朽…粘稠…带着一种将万物拖入沉寂的迟滞感…这就是“锈蚀”的感觉?它似乎在…“同化”接触到的金属?让坚固的变得脆弱?让一体的变得…松散?
周锐的意识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剧痛和混乱再次袭来。但他强忍着,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股冰凉气息传递的“感觉”上,然后将这种感觉,混合着他挖掘的动作,引导向他正在撬动的那块锈蚀金属板!
“给…老子…烂掉!”他心中无声地嘶吼着,将那种“腐朽”、“松散”的意念,狠狠“砸”向那块坚固的障碍!
嗤…嘎吱…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内部结构正在被加速腐蚀的异响,从被碎片撬动的金属板内部传来!
紧接着,周锐感觉手中的碎片撬动时遇到的阻力…似乎真的变小了!那块原本坚硬难啃的锈蚀金属板边缘,竟然变得如同潮湿的朽木般,被碎片轻易地撬下了一大块!
有效?!!
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周锐那只独眼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不再犹豫,更紧地攥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将掌心伤口传来的、污秽的“锈蚀”信息流作为“燃料”,疯狂地引导向挖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刺入、撬动,都带着一股蛮横的、要将接触点彻底“锈蚀腐朽”的意念!
嗤嗤…嘎啦…嘎啦…
挖掘的速度陡然加快!挡在前方的金属碎片、锈蚀板、油污混合物,在那股混合了物理撬动和污秽意念侵蚀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被泼了强酸般迅速变得松散、易碎!那个狭窄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着!
很快,一个勉强能容纳他蜷缩身体钻过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洞口外,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但空气明显更加流通,带着浓重的泥土和地下水的潮湿气息!
生的通道!打通了!
周锐扔掉那块已经变得滚烫(仿佛承载了过多意念而发热)的金属碎片,甚至顾不上左手掌心那被“锈蚀”信息侵入后残留的、如同被冰冷蠕虫寄生的诡异麻痒感。他拖着焦黑冒烟、残破不堪的躯体,用尽最后的力量,如同一条从油污地狱里爬出的蛆虫,一点一点地、艰难无比地…朝着那个新挖开的、通往未知黑暗的洞口…蠕动了出去!
身体摩擦着粗糙的洞口边缘,带下大片焦黑的皮肉和污血。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向外挪动。
当大半个身体终于爬出那金属坟墓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从洞口滚落下来,重重摔在一片冰冷、潮湿、覆盖着厚厚黑色淤泥的地面上。
他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污浊但自由的空气。身体如同散了架,剧痛无处不在。左手的麻痒感在脱离碎片后似乎减弱了一些,但那种被冰冷“异物”植入的感觉却如同阴影般挥之不去。
头顶,是望不到顶的、由巨大扭曲的废弃金属构件和湿冷岩层构成的、压抑的穹顶。昏黄残破的应急灯光在极高的地方如同鬼火般闪烁。这里似乎是废弃机械舱室下方更深处的、与天然溶洞或地下河道相连的污水沉积层。
他活下来了。用最狼狈、最污秽的方式,从力量的毁灭和女祭司的死亡判定中,像蟑螂一样爬了出来。
“嗬…嗬…晚晴…姐…我…我好像…搞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周锐望着头顶那压抑的黑暗,那只完好的左眼里,劫后余生的庆幸、市井的狡黠、以及对掌心那诡异“锈蚀种子”的深深恐惧,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从这片巨大污水沉积层远处的阴影中传来。
周锐身体猛地一僵!独眼中的凶光瞬间爆射而出!他如同受惊的野兽,不顾剧痛,猛地翻身,仅存的左手紧紧扣住了身下冰冷粘稠的淤泥,身体蜷缩起来,做好了亡命一搏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昏黄的应急灯光勉强勾勒出一个抱着厚厚一摞古籍、身形有些佝偻的轮廓。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脚步猛地停住,警惕地望向周锐所在的黑暗角落。
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但周锐却清晰地看到,那人影脸上似乎也戴着眼镜,镜片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光。他抱着古籍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谁?”一个带着浓浓书卷气、却又充满了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是吴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