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的夕阳把梧桐叶染成蜜色,我攥着书包带站在小吃店门口,玻璃门里飘出的酸辣粉香味裹着热气扑在脸上。老板娘正把最后一勺花生碎撒在碗里,围裙上沾着点点辣椒油,像缀了串小红花。
“小宇是吧?你的杂酱面好了。”她把餐盒塞进塑料袋时,金属扣叮当作响。我刚接过袋子,电动车刹车声就刮过耳边,穿蓝色冲锋衣的男人支起车撑,头盔下的眼睛扫过我的校服。
“取餐。”他声音裹着风,伸手去接老板娘递来的汉堡。我转身要走时,他突然开口:“小朋友,住哪啊?”
我低头盯着鞋尖上的泥点,书包侧袋里的空水壶撞出轻响。上周妈妈才说过不能跟陌生人搭话,但他已经跨上电动车,脚撑在我旁边的路沿上:“我刚好顺路,送你一段?”
梧桐叶影在他手背上晃,那只手正搭在车把上,指关节泛着用力后的青白。我想起昨天暴雨,同桌说她爸爸就是骑电动车接她,雨衣里暖烘烘的,能闻到烟草混着雨水的味道。
“不用了。”我捏紧塑料袋,面条汤透过薄薄的纸盒渗出来,烫得指尖发麻。
“没事,耽误不了几分钟。”他笑起来时眼角堆起纹路,像爷爷揉皱的报纸,“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也总一个人回家。”车筐里的外卖袋印着卡通熊,晃悠着蹭过我的裤腿。
我数着路牌上的数字往前走,他的电动车像条影子缀在旁边。晚风卷着烤串的孜然味飘过来,他突然说:“前面施工封路了,得绕远路。”我抬头看见围挡板上的“前方施工”四个字,确实比平时多拐了两个弯。
“上来吧,天黑得快。”他拍了拍后座,车座被晒得发烫,“你家在哪个小区?”
我报出小区名字时,他正拧动车把,车轮碾过石子发出脆响:“巧了,我老婆娘家就在那附近。”后视镜里,小吃店的灯笼已经亮起来,像颗悬在暮色里的橘子糖。
电动车穿过菜市场后门时,鱼腥气混着烂菜叶味涌过来。他突然减速,在公交站牌旁停下:“小朋友,你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我愣着没说话,他指了指手机支架,“我这单快超时了,得先送完。你看要不——”
“我没带手机。”书包侧袋空空的,早上出门时妈妈还念叨让我把电话手表带上。
他扯了扯冲锋衣拉链,喉结动了动:“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送完这单回来找你。”车筐里的汉堡袋被风吹得鼓起,他没等我回答,拧动车把就汇入了车流,蓝色背影拐过街角就不见了。
公交站牌的广告灯箱亮起来,映着我歪歪扭扭的影子。卖烤红薯的推车吱呀经过,老爷爷掀开棉被时,甜香像只暖手炉裹住脚踝。我数着经过的电动车,每辆蓝色冲锋衣都让心跳漏半拍,直到路灯全亮起来,影子被拉得老长。
天彻底黑透了,星星一颗接一颗地钻出来,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我开始有点害怕,公交站牌旁的树影摇摇晃晃的,像有好多人站在那儿。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我才想起刚才的杂酱面好像没吃饱。
就在这时,一辆橙色的电动车停在了我面前。骑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他的声音软软的,像。
我看着他,突然有点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等一个叔叔,他说送我回家,可是他走了就没回来。”我的声音哽咽着,说不清楚话。
他递给我一瓶牛奶,是温的:“先喝点东西暖暖。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我这刚好送完最后一单。”我报出小区的名字,他眼睛一亮:“真巧,我家也在那附近!”
他的电动车后座铺着个毛茸茸的垫子,坐上去暖暖的。路过刚才那家小吃店时,我看见老板娘正在锁门,她看见我,惊讶地问:“小宇?你怎么还没回家?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问呢!”橙色叔叔笑着说:“没事,我送他回去。”
电动车在路灯下行驶,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又缩得短短的。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点桂花的香味。我突然觉得,这个橙色的背影比刚才那个蓝色的背影暖和多了。
到了小区门口,保安叔叔笑着跟橙色叔叔打招呼:“老李,今天收工早啊?”橙色叔叔点点头,转过头对我说:“上去吧,到家给你妈妈报个平安。”他从兜里掏出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就找旁边商店的叔叔阿姨借个电话打给我,或者打给你爸妈。”
我攥着纸条,看着他骑上电动车,橙色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光点,消失在路的尽头。楼道里的灯亮着,我一步步往上走,手里的牛奶还温温的,心里也暖暖的。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妈妈惊讶地站起来:“小宇,你可回来了!吓死妈妈了!”我扑进妈妈怀里,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她。妈妈摸着我的头,眼眶红红的:“以后可不能再跟陌生人走了,幸好遇到了好人。”
我看着窗外,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像那个橙色叔叔的眼睛。虽然今天回家的路有点曲折,但幸好,我还是回来了。这迟来的归家,让我明白了,世界上有坏人,但更多的,是像橙色叔叔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