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电流被切断后单调而刺耳的“嘟”声。
翎煜举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傅家老宅雅致的书房里,耳边还回响着傅西朝那句淬着血与火的誓言。
“那什么,你记得把地址……发我……”
他最后一句下意识的叮嘱,消散在了空气里。
“操!”
一声压抑着震惊与暴怒的低吼,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翎煜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在原地焦躁地踱步,儒雅的面具碎了一地。
之前陪着傅老爷子下棋的闲适心情早已被狂风暴雨般的骇浪吞没。
他抓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翎煜:大哥,你不给我发地址我怎么过去。】
消息发出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
时西别墅。
主卧室内,死一样的寂静。
手机被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屏幕亮起,打破了这一室的昏暗。
傅西朝的视线从霍时牧安静的脸上挪开,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指尖冰凉,打下两个字。
【傅西朝:忘了。】
随即,他将别墅的定位发了过去。
手机那头几乎是秒回。
【翎煜:oK,我明天早上过去。】
傅西朝没有再回复。
他将手机屏幕按熄,随手扔到了一边,仿佛扔掉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站起身,赤着脚,一步步走进浴室。
“哗——”
冰冷刺骨的水流从花洒中喷涌而出,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
额头上的伤口被冲刷着,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需要这股寒意,需要它来浇灭心中那足以将自己焚烧殆尽的悲恸,只留下最纯粹、最坚硬的恨。
不知过了多久,他关掉水,任由冰冷的水珠顺着肌肉分明的线条滑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洼。
他没有擦干身体,就这么湿漉漉地、赤裸地走回床边。
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
然后,他伸出手,将那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冰冷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他将脸埋在霍时牧的颈窝,贪婪地吸取着那正在消散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晚安,阿牧。
他在心里说。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没有温度的梦境。
梦里,阳光正好。
他的阿牧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训练室的落地窗前,回头对他笑。
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还要耀眼。
“西朝,发什么呆呢?过来复盘。”
霍时牧朝他伸出手,掌心温热,一如既往。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拿下荣耀杯的冠军。”
“嗯,说好了。”他走过去,紧紧握住那只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霍时...牧的唇贴上他的,温柔而缱绻。
幸福得……如此不真实。
骤然间,刺骨的寒意从交握的手心传来。
眼前的霍时牧,笑容凝固,身体变得透明,一点点化作了冰冷的碎片。
傅西朝猛地惊醒。
眼前没有明媚的阳光,只有无边的黑暗。
怀里没有温暖的爱人,只有一具冰冷的、没有心跳的躯体。
原来,那噬骨的幸福,都只是梦。
而这绝望的现实,才是他余生的牢笼。
傅西朝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眼底的最后一丝温情被彻底抽离。
那双曾经在赛场上翻云覆雨、令所有对手胆寒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东西。
名为复仇的,地狱业火。
那火在无边的黑暗中燃烧着,却不带一丝温度,只余下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死寂。
他缓缓地,像一具被抽去所有活力的木偶,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照出一片惨白。
时间,定格在凌晨三点。
一个万籁俱寂,只剩鬼魂与心碎之人在世间游荡的时刻。
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一寸寸落回床上那张安静得过分的脸上。
他的阿牧。
他的全世界。
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个字都磨得血肉模糊。
“阿牧……”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一片被强行撕裂的破布。
“他们都说,cm集团的傅西朝,冷血、无情,天生就是踩着别人尸骨往上爬的王。”
他的指尖,冰冷而颤抖,轻轻抚过霍时牧已经失去血色的脸颊。
“他们也说,mc集团的霍时牧,温润、儒雅,是商场上最难对付的君子。”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哭还要难看。
“你看,我们多配。”
“天生一对的疯子。”
“还记得落七和霍旭那两个小家伙,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可眼底的空洞却越来越大。
“他们现在……应该还好吧?”
“可我们呢?”
“阿牧,我们怎么办?”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他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霍时牧的颈窝,那里曾是他最安心的港湾,如今却只剩下正在消散的、冰冷的皂荚香。
“我总说,在赛场上,我是你的神,Kings的荣光,无往不利。”
“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输。”
“可我输了。”
“我把我们说好要一起拿下的荣耀杯冠军,输了。”
“我把我最重要的你,也输了。”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霍时牧冰凉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灼人的印记。
“我连西决都护不住……”
“现在,我又把你……”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压抑的哽咽吞没。
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输掉了他的整个世界。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疯狂。
他低头,虔诚而珍重地,吻上了霍时牧冰冷的唇。
那是一种触碰不到灵魂的绝望。
没有温度,没有回应,只有死亡的坚硬和冰冷,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闭上眼,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
再睁开时,他眼底的悲恸已被一种淬了毒的温柔取代。
他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是承诺,也是血誓。
“阿牧,下辈子我们谁也不分开谁。”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下辈子,就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