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决那一声非人的悲鸣,像一道血色的闪电,劈开了混乱的局面。
然而,风暴中心的傅西朝,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只剩下怀里这个正在迅速流失温度的身体。
他用那双沾满了粘稠血液、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徒劳地去捂霍时牧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
“时牧,我带你去医院。”
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像被砂纸狠狠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我带你去医院!”
霍时牧费力地抬起手,却连抓住他衣袖的力气都没有,那只手只是虚弱地搭在了傅西朝的手臂上。
气若游丝,血沫不断从他的嘴角涌出。
“来……来不及了。”
“不,不会!”傅西朝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残忍的宣判,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而下,“肯定能来得及……”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那颗滚烫的泪,砸在霍时牧冰冷的脸颊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
霍时牧看着他,那双曾盛满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最后一点温柔的余光。
他笑了笑,更多的血从唇边溢出,染红了他苍白的下颌。
“阿…阿朝,亲我…一下好不好…”
傅西朝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能疯狂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低下头,将一个颤抖到极致的、带着咸涩泪水的吻,轻轻地、珍重地,落在了霍时蒙冰冷的额头上。
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的珍宝,是他此生唯一的信仰。
霍时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着。
“阿…阿朝,我…我爱…”
最后一个“你”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那只搭在傅西朝手臂上的手,无力地滑落。
霍时牧,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傅西朝抱着他,整个人僵住了,那双被血色吞噬的眼眸,瞬间褪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空洞。
“爷——!”
霍旭的嘶吼声终于冲破了屏障,他跪倒在血泊旁,哭得几乎昏厥。
落七紧随其后,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助理,此刻也已泪流满面。
那份被傅西朝视若珍宝、足以颠覆一切的牛皮纸文件袋,孤零零地掉落在不远处,被扩散的血迹,染红了一个角。
里面的真相,在生命的逝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此刻,终于有人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快!快叫救护车!”
“抓住那个开枪的!”
酒店的保安人员蜂拥而上,场面彻底失控。
而傅西决,在发出那声悲鸣之后,便像被抽走了魂魄。
他的视线,从霍时牧了无生气的脸上,一寸一寸,挪到了那个持枪的、他最信任的人身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桑聿……”
“你杀了他?”
桑聿浑身一颤,像是才从噩梦中惊醒,他看着自己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又看了看傅西决那张绝望到扭曲的脸,脸上血色尽褪。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决,我不是想杀他,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
傅西决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咀嚼什么剧毒之物,下一秒,他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揪住桑聿的衣领,双目赤红如鬼!
“你为了我,杀了我最爱的人?!”
“桑聿,我要你的命!!!”
傅西决那一句饱含血泪的嘶吼,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桑聿的心上。
那股癫狂的恨意,让桑聿遍体生寒。他看着傅西决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阿决……我……”
“砰——!”
回答他的,是傅西决挥出的、势大力沉的一拳!
桑聿被这一拳打得踉跄着后退,嘴角立刻见了血,但他没有还手,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
“你听我解释!霍时牧他该死!他一直在骗你,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傅西朝!”桑聿捂着脸,急切地嘶吼着,试图用他自以为是的“真相”唤醒傅西决。
然而,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
“闭嘴!”傅西决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再次扑了上去,将桑聿死死地压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爱谁,轮得到你来动手吗?!我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酒店的保安终于冲破了混乱的人群,几个人合力才将傅西决从桑聿身上拉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就在这片歇斯底里的混乱中,另一边的世界,却死寂得可怕。
外界的一切喧嚣,无论是傅西决的咆哮,还是宾客的尖叫、保安的呵斥,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傅西朝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他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那双空洞的眼眸低垂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霍时牧苍白的面容。
过了许久,久到身边的落七和霍旭都以为他会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时,他忽然动了。
他轻轻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拂去了霍时牧脸颊上沾染的血污,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像是在耳边说着情话。
“时牧,我们回家……”
话音落下,他手臂猛地用力,竟是无比平稳地将霍时牧打横抱了起来。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怀里的人不是一具尸体,只是一个睡熟了的爱人。
“队长!”
Kings战队的另外两名队员,mage和tank,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红着眼眶围了上来,声音都在发颤,“队长,你要带牧哥去哪儿?”
傅西朝的脚步没有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丝一毫。他抱着霍时牧,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酒店门口。
“队长!”mage伸手想去拦他。
傅西朝终于停下,那双死寂的眼睛缓缓抬起,扫过他们,吐出的话语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如果还认我这个队长,你们就别跟着我。”
一句话,让mage和tank僵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傅西朝抱着霍时牧,走到了那辆属于他们Kings战队的黑色保姆车前。他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霍时牧的身体平放在宽敞的后座上,还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角。
做完这一切,他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没有丝毫留恋地,朝着他曾经和霍时牧一起住过的、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别墅,绝尘而去。
酒店门口,桑聿趁着保安拉扯傅西决的间隙,猛地推开人群,转身就想逃。
“别让他跑了!”
霍旭嘶吼一声,和落七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力,像两颗出膛的子弹,疯了一样追了过去!
而傅西决,在被保安控制住后,那股滔天的怒火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颓然地站在原地。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这片狼藉的血色,最终,定格在了那个被鲜血染红了一角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还带着霍时牧余温和血腥气的文件袋。
颤抖的手,将它打开。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资料和几张照片。
当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照片上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傅西决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二十年前,他的父母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而凶手——
正是他最信任的,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他”的……桑聿。
傅西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一股荒谬到极致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杀了他最爱的人。
而他最信任的人,杀了他最亲的父母。
他的人生,他的仇恨,他的一切,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呵呵……”
一声极轻的、破碎的笑,从傅西决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着头,看着酒店大堂那璀璨到刺眼的水晶吊灯,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嘲讽和绝望,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在用生命发出最后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