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尘轩那颤抖的质问,像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这片死寂的平衡。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悬在了嗓子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傅西决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将那道一直焦着在霍时牧身上的、混杂着失望与偏执的视线,移了开来。
然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向了他曾经最信任的队员。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说不是我,”他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一丝温度,“你信吗?”
这句反问,比任何承认或否认都更加诛心。
它像一把无形的刀,将信任这个词,剖开得鲜血淋漓。
鹤尘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死死堵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信?
他要怎么信?
他拿什么去信?!
就在鹤尘-轩的信念即将彻底崩塌成废墟时,一道带笑的、凉薄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别问了。”
是桑聿。
他脸上挂着一抹诡异而轻松的笑意,仿佛眼前这场撕心裂肺的背叛,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我家二爷,怎么会亲手杀人呢?”
这句话让鹤尘轩和卿余生猛地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下一秒,桑聿的话就将他们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是我看阿烈模仿傅西朝的游戏手法,模仿得那么垃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一枪崩了他。”
他伸出舌尖,缓缓舔过自己干燥的嘴唇,姿态妖冶而残忍。
“谁让他……那么废物呢?”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鹤尘轩和卿余生的脑海中炸开!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你……说……什么?”
鹤尘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
“你再说一遍!!”
卿余生猛地挣脱鹤尘轩的搀扶,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桑聿,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洛清茗和九辞更是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一枪崩了他”在耳边无限回响,震得他们魂飞魄散。
“阿烈哥招你惹你了?!”卿余生目眦欲裂,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模仿不到位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还要嫁祸给傅西朝!!”
面对这泣血的质问,桑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是一种带着怜悯和嘲弄的笑,像是在看几个不懂事的孩子。
“为什么嫁祸?”
他轻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傅西朝那张俊美却冰冷的面孔。
“谁让他,处处都抢我们二爷的风头呢?”
话音未落。
“砰!”
桑聿手中的枪猛地抬起,枪口精准地对准了卿余生的眉心,他甚至还配上了一个口型的枪声。
一个假装开枪的动作。
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真实杀意。
卿余生的咆哮戛然而止,身体僵在原地,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半年前,阿烈倒下时的样子。
原来,所谓的流弹,是这个模样。
原来,他们夜枭战队引以为傲的信任与羁绊,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笑话。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烙铁,狠狠烫在夜枭战队每一个人的心上。
原来他们坚守的信念,追随的正义,不过是人家眼里的一场笑话。
冰冷的绝望,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死死缠住,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死寂之中,九辞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眸,此刻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死死地盯着桑聿,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他们曾经奉若神明的队长。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所以,我们也是你的棋子吗?”
“我们也是你play的一环,对吗?”
这个问题,问得天真,问得残忍。
它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废墟之上,徒劳地寻找着早已不复存在的家。
回应他的,是桑聿愈发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嘲弄,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像是终于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那妖冶的脸上满是施舍般的怜悯。
“是。”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彻底粉碎了九辞眼中最后的光。
“那是因为你们蠢。”
桑聿把玩着手中的枪,枪口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度,最终又落回卿余生煞白的脸上。
“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轰——!
九辞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若不是鹤尘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蠢。
是啊,他们真蠢。
蠢到把豺狼当信仰,把屠刀当守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洛清茗忽然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决绝的火焰。
“桑聿。”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狠厉。
“我们已经报警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桑聿脸上的笑意,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洛清茗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话音落下,空气再次凝固。
然而,桑聿只是愣了一秒,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一边笑,一边用那把象征着死亡的凶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动作轻佻又危险。
“报警?”
他看向洛清茗,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只会向大人告状的孩子。
“你觉得,有用吗?”
他缓缓侧过头,将那双含着毒汁的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如同一尊雕塑般沉默的傅西决。
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病态的狂热与忠诚。
而傅西决,终于有了反应。
他没有看桑聿,也没有看眼前这些被背叛得体无完肤的队员。
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那长而卷的睫毛,在他冷白俊美的脸上,投下了一小片淡漠的阴影。
一个无声的、纵容的默许。
那一刻,洛清茗心中燃起的那簇火苗,“噗”的一声,被彻底浇灭了。
无尽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原来,天罗地网,早已布下。
而他们,不过是网中,几只可笑又可悲的,垂死挣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