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撞出那腥臭粘腻门洞的瞬间,后脊梁骨像是被冰水浇透了,汗毛倒竖!不是冷,是身后那“活壁”崩裂、暗红毒浆喷涌的咆哮,混着参尸本体和尸婴意念交织的尖啸,活像一万根钢针扎进了脑仁儿!
“噗通!”
整个人狠狠砸回外面的雪窝里,冰碴子混着腥臭的黑泥糊了一脸。左肩上那根烟锅骨臂死沉死沉地砸在冻土上,黄铜烟锅头硌得肩骨钻心地疼。乌木杆子里的黑红浆液像是被刚才心口那一下冰火爆发给镇住了,不再沸腾,凝成了冰坨子似的死寂,裂纹里透着一股子冷硬的暗红,像冻住的血。
身后那低矮的窝棚门洞,此刻成了个往外喷吐污秽的火山口!粘稠腥臭的暗红浆液混着撕碎的“地衣”碎片和烧焦的根须渣子,“咕嘟咕嘟”地往外涌,浇在雪地上,积雪瞬间融化,腾起大股刺鼻的白烟,雪下的黑土被蚀得坑坑洼洼。那原本佝偻的窝棚轮廓在剧烈地颤抖、扭曲,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在雪地里痉挛翻滚,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跑!
脑子里就剩这一个字,烧得比心口那块消停了的阴磷石还烫!右胳膊肘和右腿膝盖在雪泥里死命一撑,拖着那根死沉僵硬的烟锅骨臂,连滚带爬地往前扑!每一次挪动,左肩那嵌着铜铁的骨头缝里都像有冰锥子在刮,冷汗糊得眼睛都睁不开。
风雪更大了,呜咽着,卷起雪沫子砸在脸上,生疼。根本辨不清方向,只知道离身后那喷涌毒浆的鬼窟窿越远越好!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窝棚里那撕开的“参脸”、那搏动的“活壁”、那暗绿的鬼火……还有心口那一下要命的冰火爆发。
阴磷石……那玩意儿到底是啥?爷爷留下的黄表纸说它是指路的东西,可它刚才差点把我从里到外点了天灯!
“爹……”
“裹……”
“你……”
尸婴那沙哑干涩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又在脑子里幽幽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怨毒和……更深的贪婪?它嗅到了阴磷石爆发的气息?还是嗅到了烟锅骨臂里那点被镇下去的火星?
左肩的烙印猛地一跳!被草木精粹和烟灰强行封住的黑红尸毒,像是被这意念勾动,又开始了缓慢而顽固的搏动,冰寒刺骨的感觉顺着骨头缝往全身钻。
不能停!那鬼东西随时会追上来!
咬着牙,凭着本能,拖着半截身子在风雪里死命地往前拱。不知爬了多久,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热气都快被榨干了,四肢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只剩下机械的挪动。风雪撕开的灰白幕布后面,隐约显出一片更密集、更狰狞的老林子轮廓。那些扭曲盘结的老树,枝桠如同鬼爪,在风雪中无声地摇晃。
就在我快要一头栽进雪窝里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左肩深处传来!
不是骨头裂开。是……嵌在肩骨里的黄铜烟锅头……又动了一下!
冰冷坚硬的金属摩擦着骨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顺着烟锅骨臂深处那凝滞的黑红浆液……传递了上来!
这灼热感出现的瞬间——
“呜……”
脚下,那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冻土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低沉的、粘滞的呻吟!
像是什么巨大的、腐朽的东西,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被惊动了,缓缓地……翻了个身!
随着这声呻吟,我身前不远处的雪地,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噗……”
冻土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陈年棺木朽烂后的霉腐气息,猛地从裂缝里喷了出来!
风里,似乎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张脆弱纸页被同时掀动的……“哗啦”声?
左肩烟锅骨臂深处传来的那点灼热感,骤然变得清晰、滚烫!像是在呼应着地底那腐朽的翻身!
“呃……” 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裂开的缝隙。
缝隙里,没有冒出参尸根须,也没有毒浆。
缓缓探出来的……是一角东西。
暗黄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撕扯过。纸质粗糙脆弱,沾满了湿冷的泥污和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
是纸!
黄表纸!
和我之前在树洞里发现的那半张……一模一样!
这纸像是被地底那阴风顶出来的,一半露在雪地上,一半还卡在冻土裂缝里。风雪卷着雪沫子打在纸面上,发出“噗噗”的轻响。
爷爷的字迹?!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我几乎是手脚并用,拖着沉重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右臂伸出,手指颤抖着,不顾冻土的冰冷和裂缝里渗出的阴寒,死死抠住了那角露出来的黄表纸!
用力一扯!
“嗤啦!”
一声轻响。纸被扯出来了大半张,但边缘还是被冻土里的什么东西挂住,撕裂了一小部分。
借着晦暗的天光,我哆嗦着,将沾满泥污的纸凑到眼前。纸面脆弱,沾满了污渍,但上面残留的墨迹,却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的眼睛!
铁画银钩!是爷爷的笔迹!
和树洞里那半张一样,字迹多有污损模糊,但几个关键的字,却如同鬼爪,死死攫住了我的呼吸:
“……烟……骨……”
“……燃……髓……”
“……地……棺……开……”
烟骨燃髓?地棺开?!
什么意思?!烟锅骨臂?燃烧骨髓?地底的棺材……要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这纸条……是新的?还是早就埋在这里?爷爷……他到底预见到了什么?!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瞬间——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猛地……活了!
不是震动!是……翻滚!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巨兽被彻底激怒,整个冻土雪原,如同沸腾的粥锅,疯狂地起伏、翻滚、撕裂!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瞬间在我周围炸开!粘稠腥臭的黑泥混合着冰碴、雪块、冻土和被连根拔起的枯树,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粘稠到极致的怨毒死气,混合着浓烈的土腥和棺木朽烂的霉腐气息,如同开闸的冥河,从无数道裂缝深处……轰然喷发!
“呜哇——!!!”
地底深处,尸婴的尖啸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癫狂顶点!充满了狂喜和一种……朝圣般的饥渴!
左肩烟锅骨臂深处那点刚刚传来的灼热感,在这滔天死气的冲击下,如同被泼了油的干柴,“轰”一下爆燃起来!这一次,灼烧的不是尸毒,是……我的骨髓!仿佛那嵌在骨头里的黄铜烟锅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正疯狂地灼烤着里面的骨髓!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四肢百骸!
“啊啊啊——!!!” 我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疯狂翻滚的大地上痉挛、抽搐!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身前那道刚刚扯出黄表纸的裂缝,在剧烈的翻滚中猛地……撕裂、扩大!
裂缝深处,不再是喷涌的黑泥。
一口……巨大的、腐朽不堪的……黑棺!
正被粘稠蠕动的黑泥……缓缓地……托举上来!
棺盖早已碎裂大半,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暗红色、粘稠蠕动的……东西!像凝固的血块,又像腐烂的内脏!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的怨恨、绝望、以及被深埋亿万年的冰冷恶毒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
是它!地底那口破棺材!被尸婴召唤出来了!
就在那黑棺被托举到裂缝边缘的刹那——
“哗啦——!!!”
头顶,那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撕开!
那片惨白的、覆盖了整个天穹的纸山天幕……再次降临!
天幕中央,那只由无数惨白纸片旋转扭曲而成的、深邃如同深渊的漩涡之眼……猛地……睁开!
冰冷、死寂、带着碾碎万物意志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冰河,瞬间倾泻而下!
这一次,它锁定的目标……不再是渺小的我。
而是……那口正被黑泥托举着、散发着滔天怨毒的……巨大黑棺!
纸山天幕与地底黑棺!
两股代表着不同死亡、不同埋葬、不同怨毒的恐怖存在,在这风雪肆虐的老林之上,在这翻滚撕裂的大地之间,轰然……对峙!
而我,瘫在这天地剧变的风暴中心,左肩的烟锅骨臂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地灼烧着我的骨髓!心口那块阴磷石,在纸山天幕降临的瞬间,再次变得滚烫、灼热,如同烧红的铁块,死死烙在心口!
爷爷黄表纸上那最后几个血淋淋的字,如同丧钟,在剧痛的脑子里疯狂回荡:
“……烟……骨……燃……髓……”
“……地……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