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牵着小鐷的手,站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目光锁定在广场旁巨大的LEd显示屏上。
刺眼的红色警报文字滚动着避难通知,不祥的预兆烙印在每个人眼底。
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嘈杂的议论和不安的低语交织成一片。芸下意识地将小鐷往身边拉了拉,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小女孩的手腕,生怕她被慌乱的人流冲散。
鎏匆忙挑选的这个位置确实巧妙——远离市中心冲突的核心地带,却又足够开阔。灾难甫一爆发,这里就被迅速划定为紧急避难所,连维持秩序的警卫也将疏散的人群不断引导至此。
“……芸姐姐。”小鐷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贴靠在芸的腿上,恐惧和慌乱清晰地写满了她苍白的小脸。她颤抖着指向远处启明星大楼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姐姐……她还在……”
芸的心同样揪紧,但她强行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脸上维持着安抚的平静。
她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女孩柔顺的发顶:“警察叔叔们已经赶过去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小鐷抿紧了嘴唇,大眼睛里的忧虑并未因安慰而消散半分。
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熟练地剥开糖纸,轻轻塞进小鐷的嘴里。“相信我,你姐姐会保护好自己的。”她的话语像羽毛,试图拂去女孩心头的阴霾。
小鐷含着糖,沉默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小鐷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一丝光彩。
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小的女孩,正焦急地在人群中张望,额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身上的白色衬衫被汗水洇湿。
下一瞬,那女孩的目光与小鐷交汇,眼中迸发出欣喜,但这光芒在看到牵着小鐷的芸时,立刻被警惕取代。
“小鐷!”郭茜几步冲到两人面前,声音急促,“快过来!”
“郭茜姐姐!”小鐷脱口而出。
芸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了手。小鐷撒开腿,飞快地扑向郭茜的怀抱。
郭茜一把将小鐷护在身侧,用审视戒备的眼神牢牢盯住芸。
“你是哪位?”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距离感,近乎质问。
“你好,我叫上官芸,是小鐷的朋友。”芸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回答,同时意念微动,施展魔法探向郭茜翻腾的思绪。
……是金大川的秘书。
芸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上官……”郭茜困惑地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十分陌生。
就在这时,一个肥胖的身影拖曳着肥胖的肚子,带着喘息声向她们靠近。金大川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噫哈——哈——小,小茜!人找着没——噫!”
他的目光猛地扫到站在一旁的芸,脸上的急切瞬间凝固,化为惊诧。
他认得这张脸!很久以前,当芸造访鎏的住所时,他那个尽忠职守的司机曾偷偷拍下过她的照片。
——就在金大川视线触及芸的刹那,这些信息碎片便清晰地映入了芸的脑海。
“您就是金总裁吧?幸会。”芸率先伸出手,脸上是和煦的笑容,“我是上官芸,经营一家心理诊疗室。小鎏曾做过我的助手。”
金大川被芸的主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慌忙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才握住芸的手:“上官医生!幸会幸会……”
他的语气带着惶恐。
对方就是那位心理医生啊……金大川发觉自己有点心虚面对芸。
见金大川的反应证实了芸的身份并非可疑,郭茜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金大川探身看向郭茜怀里的小鐷,急切的目光又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鎏的身影。刚刚浮现的喜色再次僵在脸上。他转向芸,声音带着焦灼:“上官医生,小,小鎏呢?她没跟你在一起?”
芸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抱歉金先生,小鎏她没有和我一起行动。”
“鎏和小鐷分开了?!”金大川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的肥肉都因紧张而抖动。
“是鎏拜托我带小鐷来博物馆玩的。”芸如实相告。
金大川的脸立刻又皱成一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茜!继续找!说不定,小鎏也被疏散到这里来了——”
“你们是在找圳鎏吗?”芸适时问道。
“对——啊,还有一个叫奕兰的小姑娘!跟圳鎏差不多大……”金大川语速飞快。
芸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她知道,金大川注定徒劳无功。“奕兰小姐我也认识……难道说,奕梅小姐也在吗?”她顺势问道。
“在——”金大川立刻回头寻找,很快便锁定了不远处牵着奥斯卡的奕梅,“上官医生也认识奕小姐?”
奕梅早已注意到了几人。
“嗯,我们是旧识。”芸的目光也落向奕梅。
“我和奕梅一起帮你们找吧。”芸主动提议。
“哎呦!太感谢你了上官医生!”金大川感激涕零,激动地抓住芸的手上下摇晃,“小茜!你看好小鐷!我们继续去找!”“好!”郭茜应道,紧紧搂住小鐷。
金大川毫不犹豫,肥胖的身躯再次挤进人群,不顾形象地扯开嗓子,高喊着“小鎏!小鎏!”,声音在嘈杂的广场上回荡。
奕梅见状,也快步走到芸身边,两人默契地走向广场另一侧相对僻静的角落。
“我妹妹……在大楼那边?”奕梅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嗯。小红和小青也和她在一起。”芸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她们在对抗那些魔物?”
“应该是。”芸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看那魔物潮的规模,单凭她们三个根本顶不住!”被奕梅牵着的奥斯卡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急促。
“……我也没料到,情况会变得这么棘手。”芸眉心紧蹙,“警卫和晨昏小队应该会支援。而且,黑死兆星也在现场。”
“黑死兆星……”奕梅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明显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芸此刻的注意力集中在奥斯卡身上,并未察觉奕梅的异样。她们已来到广场边缘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芸蹲下身,目光直视奥斯卡:“奥斯卡,菲尼克斯和逸尘就在你们之前住的那家酒店。我们的行李里有备用的以太补剂。拜托你,立刻去通知菲尼克斯和逸尘,带上补剂,赶去支援她们,好吗?”
“好!”奥斯卡干脆地应下。趁着四下无人留意,它的身影瞬间分解成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芸目送着光点远去,忧心忡忡。而此刻,站在她身旁的奕梅,却紧紧锁住了眉头,内心疑窦丛生。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广场另一端的郭茜和小鐷。那个小女孩,是圳鎏的妹妹。
她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清晨,妹妹奕兰出门时说过,要和李杏辰、卞诗云,还有芸一起去见圳鎏一面……
可现在,那三人却留在了魔物肆虐的中心区域战斗,而圳鎏却不在这个安全的避难所。
更奇怪的是,芸,这个身份特殊的绯红结社魔女,竟然和圳鎏的妹妹表现得如此熟稔……
芸拥有的是读心术,而非预知未来的能力。
她是怎么提前知晓魔物会入侵?又如何确定黑死兆星会恰好和魔法少女们在一起?而圳鎏,为什么没有与芸同行?
…………
冯卡尔步履蹒跚地挪出了培训科的大门。这具在培养液中浸泡了十几年的躯体,此刻能勉强驱动魔法已是奇迹。
“呃啊……”力竭的剧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瘫倒在冰冷的街道路旁。汗水混合着不知名的粘液,浸透了他残破的实验服。
不远处,是离培训科最近的一家小酒馆。
……作为魔族中的贵族,冯卡尔深谙人脉的重要性。为了完美伪装身份,也为了渗透和了解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时常与启明星的科研精英或社会名流们推杯换盏,构建关系网。
这十几年间,他也和不少人建立了联系,交到了不少所谓的“朋友”……
这一切,当然都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研究——他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试图抹平内心偶尔泛起的涟漪。
“可恶……”他痛苦地揉搓着的太阳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任由伊莎贝继续操控那股混沌之力,这座城市——这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水泥森林——将被彻底吞噬,化为虚无的飞灰。
所有他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都将湮灭。
……他是魔族。即便将他看成人类,这十几年他所犯下的罪行也罄竹难书——活体实验、漠视人命、将生命当作冰冷的耗材。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只有两个字:自己。为了满足求知的欲望。
既然如此,他此刻在犹豫什么?在痛苦什么?
一个冰冷的事实击中了他:他发现自己竟如此强烈地不希望这座城消失。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欲在他腐朽的胸腔里燃烧——他想阻止伊莎贝。
“该死!”
一声低沉的咒骂从喉咙深处挤出。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如灌铅的身体从地上撑起。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固执地、摇摇晃晃地,再次朝着启明星大楼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