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二人，为首的陈魁其实只是一个税字班小头目，官面上连个职务也没有，算不得什么大人，只是对衙门口办公的人的尊称。
就是这样一个小头目，那也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最起码眼前这伙泼皮就惹不起，周围一众摊贩聒噪起来，指着李三细数他的‘罪责’。
虽然半分钟之前，这帮摊贩眼睁睁看着邻居被掀了摊子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声音反而最洪亮，仿佛被掀的是他们的摊铺。
在嘈杂声中，相对而立的两伙人脸色各异。
陈魁皮笑肉不笑，用手不轻不重的在李三脸上拍了拍，无视对方难看的脸色：“收钱就收钱，为什么要砸人摊子，别人没生意做，我上哪收税钱，你又上哪收茶水钱，你们开天教怎么就尽收些刁民蠢材？竭泽而渔的事都让你们干完了。”
“老大....”小弟见老大被打脸，顿时也有些不忿。
李三低声喝道：“闭嘴！”
“怎么，还想动手？”一伙税字班的汉子插手而立，眼神睥睨，像是看臭虫一样扫视这群泼皮，“刚加入开天教，就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话音未落，陈魁的手愈发用力，打得李三脸上出现红印。
“不..不敢。”李三根本不敢躲，梗着脖子低声道。
“不敢？”陈魁嗤笑一声，收回手，阴阳怪气拉长调子道：“不敢夹着尾巴滚蛋，整天琢磨着给谁立规矩？哼，我看你们这帮杂碎，才是最没规矩的东西。”
李三如蒙大赦，猛地一挥手，示意小弟快逃，几个泼皮哪敢吭声，缩着脖子夹着屁股就要溜走，灰溜溜的样子像是没偷着鸡反被训了的黄鼠狼，可他们还没窜出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喝断：
“站住！我想起来了。”
声音悠悠哉哉，陈魁手放在李三肩膀上捏了捏：“开天教是吧？《增税民易知由单》看过吧？你们这些宗教帮派新增了信仰税，正好你们在这，把钱交了吧，省的我们多跑一遍，配合配合。”
李三讪笑两声：“这...这茶水钱要交到上面的，小的只是负责收钱，没有决定的权限，不如您找找我们教主和神龙使？”
陈魁将手背至身后，面无表情道：“那我不管，我不认识什么神龙使，狗龙使的，我只知道你们收了别人茶水钱，就要交税，至于你们是谁交与我无关。”
“你...”
“嗯？！”陈魁挑衅的挑了挑眉。
“大哥。”一帮小弟努力压抑情绪，拿眼看着自己老大，全都感觉到憋屈得不行，浑然没想到几分钟之前他们也是如此逼迫老周他们交的茶水钱，如今别人用同样的手段，自己却反而受不了。
李三咬牙道：“大个毛，给钱。”
小弟无奈，只得将刚到手还没焐热的茶水钱拿了出来，旁边的税字班伙计一伸手便抢了过去。
“唉....抢钱啊？”
一袋子钱肯定超过应缴信仰税的数量，但是谁也不敢大声哔哔，只有小声抱怨。
陈魁笑了笑，对那些牢骚不以为意：“这些鳞币就当是之前补交的税钱，下个月按三成来收，你们自己灵醒一点，别等我上门催，不然到时候就不是这个数了，滚吧。”
李三那伙开天教的泼皮再不敢吭声，灰溜溜的跑了，周围商铺摊位的老板们顿时爆发出欢呼，只觉得眼前的这些税吏从未如此可亲。
陈魁也笑眯眯朝着四方拱手，享受着这份感激。
这时，那被掀了摊子的面摊老板小步凑上前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陈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赶跑了这伙恶霸，可算是咱们出了一口恶气。”他嘴上说着奉承话，眼睛却像钩子似的，死死钉在陈魁身后税吏手里那个鼓囊囊的钱袋上。
陈魁笑容不减，摆手道：“举手之劳，好歹这灰街是我罩着的地界，他们这些泼皮在这乱搞，就是打我脸！放心，下次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面摊老板搓手，腰弯得极低，声音之中带着点可怜：“大人您说的是！那个......钱您，这钱......”
陈魁笑容转淡：“钱，什么钱？”
面摊老板见他脸色不对，不明所以，只得指了指钱袋，陪着小心道：“我们几家都是小本生意，实在困难，今天还没开张多少，就被那帮天杀的抢去了，摊子也被砸了，这几天怕是没办法做生意了，得指着这点钱过活，还要打些新的家伙什呢....您行行好，能不能还给我们。”
陈魁脸上没了笑容，淡淡道：“这钱是我们从开天教手里收上来的，是他们应该补缴的税款。”
场面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可....可是，钱....钱是他们逼着我们交的，大人您行行好。”面摊老板小声哀求，最近生意一直不好，连赶集的时候灰街都没什么人，钱要不回来，这几天就得喝西北风了。
包子店老板和老周也走了过来，脸色也不好看。
陈魁伸手，重重拍了拍面摊老板肩膀，故作亲热：“老....老...”
“鄙人姓赵。”面摊老板赶紧递话。
“哦，老赵！”陈魁作恍然状，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扫过三人：“还有你们俩，听着，这笔钱嘛，既然过了开天教的手，又是我陈魁在众目睽睽之下收上来的....”他故意在“收上来”三字停顿，然后继续道：“那它现在，就是城主府的税款，明白吗？”
三人脸色难看，陈魁却不理，背起手，踱了两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眼下，这钱是肯定不能给到你们手上的，给你们我岂不是挪用公款，到时候上头得把我们的皮扒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点阴沉笑容：“真想拿回钱，我倒是能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去找李三，让他把吞下的，原原本本地给你们吐出来，这，不就结了么？”
“你们说是不是？”
“还是头儿有招，这就叫授民以渔吧？”
“双赢双赢。”
陈魁身后的一众税吏纷纷叫好，全然不顾身前面如土色的几位摊主。
找李三他们能不能拿到钱不好说，但是肯定会被暴打一顿，陈魁的提议便是根本不想把吃下去的钱吐出来！
“大人！”
见老赵还要争论，老周和包子铺老板一左一右急忙按着他肩膀想要将他推走，却不料陈魁并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
“老哥三，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