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步履沉稳,自港口折返回马六甲都司府,身后涛声依旧,似在低吟着无尽的隐秘。海风拂过,将他战袍下摆吹得猎猎作响,面上却无半分波澜,唯有双目深邃如渊,似在琢磨着苏樱方才所言。覆海会总舵之秘,若果真能从周德远口中探得,或可直捣敌巢,彻底断了这跨国邪祟的根脉。然他心底却隐隐有一丝警惕,周德远此人,究竟是敌是友?抑或另有算计?
都司府前,王铁柱早已率一队亲卫候命,见龙飞归来,立时上前禀报:“大人,周老丈已在偏厅安置,弟兄们看守得紧,未出半点纰漏。只是此人醒来后,神色颇有些古怪,似在顾忌着什么,言语间吞吞吐吐,怕是心有隐情。”
龙飞闻言,微微颔首,沉声道:“既如此,本将亲自问话。你带人守在厅外,若有异动,立即示警。”言罢,他径直朝偏厅方向而去,苏樱不声不响地紧随其后,青衫飘动,眸中透着一丝审视与好奇。
偏厅之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盏油灯摇曳,映得墙上人影憧憧。周德远半倚在木榻之上,面容憔悴,双眼却透着一丝精光,似在打量着四周动静。他身上裹着一件粗布旧衣,满是风浪侵蚀的痕迹,显然久经海上漂泊。见龙飞踏入厅中,他挣扎着欲起身行礼,却被龙飞抬手止住。
“周老丈不必多礼。你既为覆海会中人,本将也不与你绕弯子。”龙飞直截了当,声音低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你先前所言,覆海会总舵藏于西洋某古港,本将欲知详情。你若坦诚相告,自可保你一命;若有半分隐瞒或虚言,休怪本将翻脸无情!”
周德远闻言,身子微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似在权衡利弊。半晌,他方叹息一声,低声道:“龙将军明察秋毫,老朽岂敢隐瞒?覆海会总舵的确藏于西洋一处隐秘古港,名唤‘黑鲨湾’,地处印度洋沿岸,具体方位,老朽愿画成地图,指明路径。只是……”他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龙飞冷冷一喝,目光如刀,直刺周德远心底。
周德远咽了口唾沫,低头道:“只是那黑鲨湾周边,盘踞着不少海盗势力,且地势险恶,暗礁丛生,寻常船只难以靠近。更要紧的是,覆海会在彼处经营多年,布置了重重机关与人手,非寻常兵力可破。老朽斗胆一问,将军麾下舰队,果真有把握直捣其巢?”
龙飞闻言,眉头微皱,未曾答话,目光却转向一旁的苏樱。苏樱会意,微微颔首,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笃定:“周老丈所言,若属实,倒也不难查证。‘四海通’旗下商船,遍布西洋各港口,‘听潮阁’的情报网更是无孔不入。黑鲨湾之名,我等并非全然陌生,确有传闻称其为海盗巢穴。至于覆海会在彼处经营一事,若能得周老丈详述一二,我自可命人核实。”
周德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苏小姐好手段,老朽佩服。既如此,老朽便将所知尽数告知。只盼将军与小姐能信守承诺,饶过老朽一条老命。”言罢,他挣扎着从榻上坐起,取过一旁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颤巍巍地开始勾画地图,一边画一边低声述说。
“黑鲨湾位于印度洋一处偏僻海域,距马六甲约莫千里之遥,四周皆是荒岛与暗礁,非熟悉地形者,极易触礁沉没。覆海会在此立舵,已有数十年,湾内建有隐秘船坞,可驻扎不下百艘战船,更有火器与守卫,堪称铜墙铁垒。他们以此为据点,暗中资助西洋诸国中与大满为敌的小国,亦有海盗头目受其驱使,截掠商船,换取金银财货。至于其目的,老朽不过一介跑腿之人,实难窥探全貌,唯知他们图谋甚大,似欲颠覆海上秩序,与某大势力分庭抗礼……”
龙飞听在耳中,脸色愈发阴沉。他自是明白,周德远所言“某大势力”,十有八九便是大满帝国。覆海会既敢在西洋海域扶植代理人,与帝国为敌,其背后必定有更深层的算计。莫非,他们不仅与朝中弘方一脉勾结,更欲借西洋诸国之力,彻底动摇大满的海权根基?
“周老丈所言,本将姑且信之。”龙飞接过他画好的地图,目光扫视其上标注的路径与地形,低声道,“然覆海会与西洋小国勾结一事,可有真凭实据?若无证据,单凭你一面之词,本将如何取信?”
周德远闻言,面露苦涩,半晌方低声道:“将军明鉴,老朽不敢虚言。覆海会确有书信往来,记录着与西洋小国的密约,可惜那些信件皆藏于黑鲨湾中,老朽并无实物在手。然老朽可指点一处所在——马六甲西侧百里,有一处无名小岛,覆海会常以此为中转,囤积赃物与书信。将军事若能突袭此地,或可一举截获证据。”
龙飞目光一闪,与苏樱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领神会。苏樱轻声道:“将军,此事不妨交由‘听潮阁’先行探查。若果真能截获证据,对覆海会的下一步追剿,自是大有裨益。”
“也好。”龙飞微微颔首,转向周德远,沉声道,“你且好生休养,本将自会命人查实你所言真伪。若有半分虚假,后果你自当知晓。”言罢,他将地图收入怀中,转身步出偏厅,身后苏樱与王铁柱紧随。
厅外,天色已近黄昏,夕阳西沉,映得海面一片金红。龙飞立于府前回廊之下,手扶石栏,目光眺望远方,似在思索着什么。苏樱静立一旁,见他神色凝重,试探着问道:“将军可是忧虑覆海会之事?依我之见,周德远所言,虽不尽可信,但黑鲨湾与那无名小岛,确有查探之必要。若能截获书信,或许可一窥覆海会的全貌。”
龙飞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本将所虑,不仅仅在覆海会。朝廷虽擢升我为游击将军,赐下舰队与火器,然此举背后,恐非全是信任。天命帝年事已高,储君之争正值紧要关头,弘方一脉虎视眈眈,承泽在京中处境艰难。我若在西洋追剿覆海会,势必牵涉朝中势力,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语气低沉,似在自语,又似在向苏樱倾诉。
苏樱闻言,凤目微挑,低声道:“将军所虑极是。然覆海会既敢明目张胆扶植西洋小国,乃至试图在帝国使馆与商站安插眼线,其野心绝非小可。若不早日铲除,恐成后患无穷。依樱之见,将军何不双管齐下,一面命人查探黑鲨湾与那无名小岛,一面借‘听潮阁’之力,彻查使馆与商站内可疑之人,如此或可掌握主动。”
龙飞闻言,目光微动,点头道:“此计甚好。苏小姐,‘听潮阁’的消息网,便劳你多费心了。至于使馆与商站之事,本将自会命亲信暗中调查,绝不使覆海会有可乘之机。”
正此时,王铁柱快步走来,抱拳禀报:“大人,港口传来消息,新编舰队已清点完毕,三营将士皆已就位,只待大人下令,随时可出海巡防。此外,‘四海通’商号送来一封密信,言称在印度洋沿岸某秘密港口,似有覆海会残余特工出没,似在筹谋着什么,请大人示下。”
龙飞接过密信,拆开一看,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看来,覆海会残余并未因前番大败而收敛,反倒越发猖狂。传令下去,命‘镇海号’与三艘新战舰整装待发,本将亲自前往那秘密港口一探究竟。苏小姐,‘听潮阁’的消息可否指明具体方位?”
苏樱点头道:“自然可以。‘听潮阁’探子已将那港口方位与地形探明,我这便命人将图纸送来,将军可据此调兵遣将。”她言罢,转身朝府内走去,似要亲自安排此事。
龙飞目送她离去,转头对王铁柱沉声道:“铁柱,点齐精锐,随本将即刻启程。此番出海,既要查明覆海会残余动向,亦要防范其背后势力。你亲自坐镇‘镇海号’,不得有半分疏漏。”
“遵命!”王铁柱抱拳应下,眼中燃起一抹战意,转身便去传令。
夜色渐浓,马六甲港口火光摇曳,数艘战舰甲板上士卒忙碌奔走,搬运火药与粮草,气氛紧张而有序。龙飞立于“镇海号”船头,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凝视远方海面,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覆海会残余在印度洋沿岸的秘密港口筹谋何事?他们与西洋小国的勾结,究竟意欲何为?更要紧的是,若其在帝国使馆与商站安插眼线一事果真已然得逞,那自己麾下舰队的一举一动,是否早已落入敌手?
涛声阵阵,战舰缓缓起锚,乘着夜色朝印度洋深处驶去。龙飞手扶船舷,怀中海龙佩微微发热,似在提醒着他,前路风浪险恶,更多隐秘正等待他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