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日头刚爬到顺天府城楼檐角,街面上就炸开了动静。
\"瞧那白幡!\"卖炊饼的王二婶踮着脚往街心望,竹篾蒸笼腾起的热气里,一队披麻戴孝的人正缓缓移动。
最前头的高个子举着白幡,幡面被风卷起半幅,底下竟绣着玄鸟暗纹——这纹样,和上个月新县令宋明允官袍里衬的针脚一模一样。
人群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三三两两凑过去。
张老三混在围观人堆里,故意把腰间的衙役腰牌往外套里塞了塞,扯着嗓子叹:\"作孽哟,宋大人前日还在城隍庙审那偷牛案,说要还百姓个公道,昨儿就...\"他突然顿住,用力抹了把脸,\"听说县太爷临死前攥着茶盏,茶盏里还剩半盏酒——\"
\"酒?\"卖糖画的老头凑过来,铜锅在脚边咕嘟冒泡,\"青天大老爷喝的酒有毒?\"
\"嘘!\"张老三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听见,\"我家大人房里那套景德镇瓷酒壶,今儿早上被仵作阿秀翻出来了,壶底沾着层白霜似的东西,说是...说是见血封喉的毒!\"
围观百姓倒抽冷气的声音比街角的铜锣还响。
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挤到最前头,冲白幡队伍喊:\"宋大人要是冤死的,咱们就去敲登闻鼓!\"话音未落,白幡队里突然有人哭嚎起来:\"青天大老爷死不瞑目啊——\"哭声像火星子掉进干草堆,瞬间引着满街唏嘘。
日头西斜时,顺天府衙后巷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陆沉贴在影壁后头,靴底碾过半片碎瓦,发出极轻的\"咔\"声。
他盯着墙根那道黑影——两个穿青布短打、腰里别着火折子的男人,正猫着腰往宋明允的书房摸。
\"头前那个左脚有点跛。\"陆沉摸了摸腰间的横刀,刀柄上的缠绳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这是宋明允前日里塞给他的:\"影卫余党惯用夜行衣,可顺天府这几日查得紧,他们定会换便装。
但再怎么换,总改不了摸黑点火的毛病——要烧我书房,总得先点个火折子。\"
果然,跛脚男人摸到窗根下,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火星\"噌\"地窜起那刻,陆沉的刀光已经劈到他后颈。
另一个男人想跑,却被从房梁上跃下的衙役们团团围住。
火折子掉在地上,映出男人脸上的冷汗:\"官爷饶命!
小的是被...被兵部周副侍郎逼的!\"
子时三刻,兵部副侍郎的私宅后墙根儿,宋明允踩着青砖缝往上攀。
他脱了官服,只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指尖却还带着现代法医特有的稳当——这墙他前日里让阿秀来踩过点,第三块砖松了半寸,正好借力。
书房里亮着盏豆油灯。
宋明允贴在窗纸上,看见书案后的博古架微微晃动——果然有夹层。
他撬开窗闩的动作轻得像猫,等摸到夹层里那封密信时,指腹触到了蜡封上的朱砂印。
展开的瞬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信纸上的字刺目:\"陛下默许清除隐患,勿留活口。\"
\"好个'默许'。\"宋明允把信往怀里一塞,嘴角扯出个冷冽的笑。
他想起现代法医课上老师说的\"证据链\",现在这封信,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块砖。
第二日清晨,顺天府大堂的门槛被踩得\"吱呀\"响。
\"宋...宋大人?\"值堂的小衙役端着茶盏僵在原地,茶盏\"啪嗒\"掉在地上,碎成八瓣。
满堂官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穿丧服的宋明允正跨进门槛,腰间挂着串银铃,每走一步都发出清响。
他手里攥着拂尘,发梢还沾着晨露,眼底却像淬了冰。
\"诸位早啊。\"宋明允扫过人群,停在缩在柱子后头的周副侍郎脸上,\"昨日有人说我死了,今日有人说我诈尸。
不过不要紧——\"他从怀里抽出那封密信,展开时信纸发出\"沙沙\"的响,\"我带着你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证、物证,还有...良心。\"
堂下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礼部的员外郎两眼一翻,直挺挺栽倒在地。
宋明允瞥了眼地上的人,又望向檐角垂落的铜铃——北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吹得密信边角猎猎作响。
他知道,这封信里的每个字,都像投进深潭的石子,即将在这大堂里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