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能看见人的魂魄?”
“也?”
一旁围观的寒江转头看向徐慎,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求知欲。
徐慎薄唇微抿:“很久以前,我的确能看见。”
“那不是什么好事,许多生魂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日复一日地重复生前的举动,而那些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的,又常常因为惨死而夜以继日地哭嚎。”
“父亲结契神的权柄与死亡有关,只要他想,他也能看见,只是他选择不看。”
灵大人没立刻接话,一双黑寂的眼睛再一次看向了白大人被遮掩住的腰间。
许久,他慢慢说道:
“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嗯?”
蓝大人微微偏头看他,疑惑的尾音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敛起来。
“玉牌。”
他的话很少,似乎只愿意说到这里,如果面前的人再和他装聋作哑,他就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
寒江看了看绷着一张小脸的灵大人,又看了看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徐慎,依稀能从他脸上看出过去那种死水般的沉静。
察觉到寒江在他脸上停留了过久的目光,徐慎看了回去:?
回答他的是一只掐上唇角的手。
寒江努力想在青年云淡风轻的脸上勾勒出一个笑容来,奈何身边人始终比他高一大截,这个动作做得十分费力。
她不满意地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臂:“你笑一笑。”
徐慎不明所以,但还是依她所言笑了笑,青年嘴角勾起,眉眼微弯,一双眼眸被太阳照成浅浅的金褐色,虽然笑得敷衍,却一下子冲散了原先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变得灵动而鲜活。
眸光专注地看着寒江,在后者微微呆住的神情中似乎领会到了什么,笑得越发真心实意起来,眼中隐隐流露出戏谑的意味,像只看透人心的狡诈狐狸。
被美色晃了眼的寒江摇了摇头,努力清醒过来。
她放下手:“咳,这样才对嘛。”
多笑笑呀。
寒江转过身去后,徐慎就收起了笑意,他看着灵大人冷静地和两位来客交涉,心中并没有寒江想的那样大波动。
他知道自己的过去称不上好,即使是在离开这个世界后也一度陷在过去的痛苦中,维持着封闭的状态走不出来,但是这一切都终止在那个为寒江取名的夜晚。
那一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很幸福。
今日春光明媚,为女孩子头顶的发丝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微光,徐慎看着她,目光柔软。
玉牌里拘的是两个目标人物的魂魄,这是蓝大人的通神术,按理说不该被一个小世界的Npc发现。
白大人和蓝大人没想到小孩的能力竟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
原先听闻了八百余年的寿命只当是民间的神化和谣传,但此刻看来,这位坐在这里乖乖喝茶的灵大人确实有比肩神明的能力。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在小孩不曾注意的瞬息暗自对视,双方眼中都是惊叹和兴致勃勃,誓要将此事查个底朝天。
时间被快速后拉,白蓝二人果真如他们所说,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灵官诞生的故事远比他们想的要残酷——甚至连徐慎自己,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一点。
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术法。说是术法,其效用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术法的范围,说是某种巨大的献祭和交换会更为确切。
“在原本的计划里,我不该从祭台上活下来。”
徐慎亲口为寒江揭开了仪式背后的残忍真相。
仪式很复杂,但用简单的逻辑去理解,不过是用一部分人的命为另一部分人换来不死不痛的能力。
故国的遗民们并没期待造出一个有奇能异术的灵大人,而是想要打造一支活死人军队,对侵占了家园的蛮族施以最残暴的报复。
说是不死,其实是寿数的转移,但寿数并不会凭空产生,为了这支军队,牺牲了成千上万的子民,而其中很大部分,是和灵大人年纪相仿的孩童。
甚至连灵大人自己,也不过是祭品的一部分。他是大启的皇子,理应对蛮族有着最深切的痛恨,以此为祭,能够让不死军战斗得更加果断,绝不留情。
但不知为何,灵巫死了,他却从祭台上活了下来,不仅如此,他仿佛独自一人继承了所有的寿数,和所有超出期望的能力。
在战争还未平息时,他的血涂抹在战士的前额,有着提升力量激发士气的效果,骨头则有诅咒和占卜的作用。
人们说着庆幸大启有他,却又惧怕他投射过去的目光。
收复大启后,天灾人祸不断,大旱、洪涝、疫病……活下来的人们不免怀疑,是否是上天看不得凡人中有超能之辈,所以才降下灾祸,要收回他们辛辛苦苦挣到的和平。
这样的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帝王耳中,那一任帝王还未昏聩,得知此事沉默良久,翌日长跪于怀灵殿门,下令抹去民间对灵大人身世的所有记录,不得描绘,不得传唱,不得转告。
他真正的身世随着被列为禁物的史书和话本一同被烧毁,随后几百年,人们仍然对他多有揣测,却始终不知真实的故事。
但是这一切难不倒白蓝二人。
两人闯过的副本不算少,也并不是什么大发慈悲的滥好人,相反,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副本中保持铁石心肠,这样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不内耗,就能走得更远。
这一法则在小灵官面前失效了。
了解得越多,面对这个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几百年如一日孤单度过的小孩,就更觉得不忍。
这一天,白大人照例来到怀灵殿逗小孩,看出他眉尖的倦意,语气软了些:“罢了罢了,不想说话就不说,我们不是来查你底细的。”
虽然已经悄悄查完了。
她的手在背后招呼身后的男人,让他把东西拿出来。
蓝大人一扯嘴角:
“吃了三串,就剩下这个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串糖葫芦,红果上还沾着晶亮的糖霜。
“难怪是百年老字号,这家点心铺确实有点东西。”
面对自家伴侣危险的眼神,他脸上没有丝毫后悔,全是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