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进门就摘掉了墨镜，手也从寒江肩上放了下来，他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局，看向方照的眼神变得肯定：
“你是‘造神计划’的实验人员。”
方照正在翻箱倒柜，试图从屋子里找出一些称得上茶点的东西来招待两人，最后只从柜子里翻出一包白砂糖。
面对徐慎的话，他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猜对了一半。”他的眼中不乏欣赏之意：“该说不愧是凌驾四阁的观星使大人吗。”
对了一半。
徐慎眼神微暗，那就是……
“什么是造神计划？”寒江问道。
这俩人一碰面就打起了哑谜，她听得一头雾水——还有方照，只知道白砂糖就不要再拿在手上犹豫了啊，用白糖水招待客人并不比纯净水体面多少好吗！
徐慎转过头，对寒江温声解释：”分解教早些年知名的实验项目，研究玩家和神灵的融合进程，许多参与实验的人员在那场实验中跟神灵结了契。“
他看了一眼方照，沉声补充道：
“但是实验进展不太顺利，绝大多数实验者迎来了严重的反噬，还有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被高等级实验者的反噬影响，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以及其他的后遗症状。”
般若街就是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最初只用于关押失控的实验者。
后来随着实验扩大，被波及的实验人员和备选的志愿者也住了进来，随时为后续实验提供材料。
暗线传来的消息是，由于实验体严重抗议，般若街在五年前由纯粹的关押性质转为了现在了管理性质，但最基础的层级居住结构没变，楼层越高的住户与实验的牵扯越深。
这也是徐慎登记完毕后就带着寒江直奔顶楼的原因。
从副本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这位所谓的“方照”要么是核心实验人员，要么就是高等级实验者。
方照亲口否认了前者——他是高等级实验者。
在徐慎向寒江介绍的时间里，方照终于放弃了那袋白砂糖，回到了两人所坐的沙发对面坐下。
针对徐慎的介绍，他似乎很是满意，有那么一个人帮他讲述这些复杂的背景故事，真是省了不少力气。
寒江看向方照，他看起来还算是个正常人，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状。
方照在她的视线里对她戏谑一笑，舒展开身躯，抬脚放在了茶几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寒江，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他点了她的名，对她扬了扬下巴，自然得像是老师抽学生回答问题。
怎么会没什么要问的，寒江可有太多问题要问了。
“你在副本里是假死？”她先问了最好奇的问题。
方照摇了摇头：“怎么会。”
“我可没有能力在副本的机制下造假。”
方照抬起手，手心开始凝聚起一个黑白交织的光团——这个形态太眼熟了，寒江不由得看向徐慎，就在昨晚，徐慎才向她展示了他的契约神命运，跟这个光团看起来只有颜色的区别。
方照随手把光团扔在了沙发上，光团弹了弹，缩在角落不动了。
“我的契约神，加列死神。”
原来也是契约神。
寒江看了一眼光团，方照就这样把一个神灵乱扔，仿佛扔的只是一片烂菜叶子一样，看得出来，一人一神的关系不怎么样啊。
“他的能力是，死后复活。”
寒江一怔——好霸道的能力，如果没有使用限制，这就是一张可以重复使用的免死金牌。
“代价是什么？”
徐慎对造神计划的了解更多，听到方照这样说也没有太过意外，而是直击要害地问道：
方照对上他的视线，轻声说道：“代价是要反复经历复活。”
“9天。”
“以9天为一个周期。”
寒江试图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反复复活？是指9天一到就要重复一次死亡过程吗？“
仔细一算，这笔买卖似乎也不是很亏。
毕竟如果没有复活能力的话，就根本不存在死亡节点之后的经历了，如果9天经历一次死亡就能换来生命的延续，其实也就类似于一种定期发作的慢性病。
“对。”方照看见寒江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着问道：
“是不是觉得还挺划算的？”
寒江诚实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她，要么死要么痛苦地活的选择，她一定会选痛苦地活。
或者才能经历或美好或不幸的一切，不是吗？
“但是，每一次复活，都会失去上一段时间的记忆呢？”
啊……
方照笑意不变，就这样看着寒江说出可怕的话：“并且，失去的记忆还在逐渐往前覆盖，今天我睁眼只记得自己十八岁以前的事情，可能下一次复活就只能回忆到十七岁了。”
如果人生是一支笔，这个反噬就像剥夺了它写出字的能力，甚至还想把已经写好的内容擦去。
寒江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太绝望了。
这样的人生，太绝望了。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不对：“你在副本中的死亡可不是因为反噬吧？”照他的说法，复活的代价只是循环经历上一次死亡，人不能重复进入同一个副本，那一次死亡应该只是意外。
“对。”
方照承认了，“在副本中死亡的时候，正好是上次复活的第八天，所以现在复活的间隔期也变成了八天。”
徐慎一直在观察着方照，眼前的人没有了之前在雨中那一抹熟悉的感觉，却知道他在观星楼的身份，甚至连桌上的水都是准备的三杯——他早就知道他会和寒江一起来。
“你有办法保存记忆？”
这件事很明显，如果方照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每一次复活都会完全失去前段时间的记忆，那他就不可能在副本刚结束就来找寒江。
更不可能坐在这里跟两人讨论自己在上一个副本中的死因。
只能说明他有保存记忆的方法，且肯定不是以纸质记录的方式，副本处刑可不会给他书写的时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方照对徐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指向自己的脑袋：
“这跟我的异能有关。我的异能是催眠，用在自己身上，可以保留下少部分重要的记忆。”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淡：“但是，复活次数越多，我的异能就越弱……现在能保留下来的记忆很有限。”
徐慎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到肢体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他眸光深邃，直勾勾地看向方照，仿佛要看破一切虚妄：
“……晏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