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被黑暗所侵占,月亮也准时跨出地平线。两只圣使鸟在祭台上卿卿我我。整个山顶除去它们甜蜜的叫声以外,只剩下呼呼的风和树叶的响声。
东郭剑云心说,好了,就是现在。一旦等它们交流结束,没有几十天恐怕再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再不走,还得杀死一只圣使鸟。自己已经让这只母鸟更换两个丈夫,不要让它再换第三个了。他先是轻轻地离开草堆,又慢慢地钻出鸟窝。他早已知道两只圣使鸟都在祭坛北侧,猫着腰绕到祭坛西边。
他趴在枯骨上慢慢扬起头,正好看见两只圣使鸟在玩叠罗汉。他心说此时正是自己离开山顶的好时候,等它们结束,自己可是回不到鸟窝里去了。他刚要开始行动,雄性圣使鸟扇着翅膀飞起来,他在心里骂一声蠢蛋,赶紧又趴在阴影处的骨头旁,防止被它们看见。
他不知道这样做能否躲过圣使鸟的眼睛,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母圣使鸟也飞起来追随丈夫。它们一边相互注视,一边绕着祭坛飞行。两圈之后才在洞口落下,钻进洞里产卵孵化。
东郭剑云慢慢爬起来,对着枯骨在心里说,等我完成使命,必定回来把你们全部埋葬,让你们入土为安。
说完他离开枯骨,向北挪动。他害怕让圣使鸟听见,又害怕圣使鸟出来,蹑手蹑脚侧着身子挪下山顶,抓着树干慢慢往下走。
月亮还在东方,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山坡上,影影绰绰,昏天黑地。他连着几天一直躺在鸟窝里,早已适应昏暗的环境,进入树林不一会便区别出矮草与荆棘的差别。
他很高兴,走了没一会,月亮绕到山南,视线变得更差。他有些犹豫是等到天亮再走,还是摸黑继续下山。他权衡被剑士团发现和摔死的风险后,决定还是先留在这里。
他身边是一棵有些倾斜的小树,树上还有两只正在睡觉的食菌兽。黑了咕咚他既看不见树的根系是否牢固,也没发现树上动物的存在。只是用自以为聪明的方式,抱着树坐在地上。他还心想这样就不用害怕睡着滚下山了。
他不知道,他的出现已经惊扰到大尾巴的食菌兽。树的晃动,更是让一只脾气暴躁的小家伙,对着东郭剑云的脑袋跳下来。它原本打算给闯入者一点教训,让他后悔闯入自己的采食地。它从来没见过人类,更加没接触过盘在头顶像幼年麒麟角一样的发鬓。等它的小脚和东郭剑云的脑袋接触以后,尖嘴一下戳进发鬓,爪子也陷进又长又粗的头发里。它吓坏了,唧唧叫两声便跳向旁边的空地。
东郭剑云不知道那是什么,吓一大跳,猛地站起来脑袋又碰到上边的树杈。脚下一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下摔落。他伸手重新抱住树干,心里刚出现踏实的感觉。根部早已被掏空,处于半死不活的小树支撑不住他的体重。树根纷纷折断,带着他朝山坡下倒去。
东郭剑云急忙改变站位,尝试稳住身体。
树上剩下那只食菌兽也跳下来,踩着他的后背与同伴汇合去了。
东郭剑云看不见接连踩着他跳开的动物是什么,疑惑和莫名其妙完全打乱他的节奏,扰乱他的思想,让他跟着小树向山坡下滑去。他心想完了,正心说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树梢先是撞在一棵大树上,树干改变角度后,根部又和另外一棵树来了个亲密接触。它被这两棵树拦住去路,横在中间。
惯性直接把东郭剑云抛出去,幸亏他抓住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撸下几片叶子,才停住向下掉落的身体。他抓着树枝感觉不对,他的身体悬空,浅灰色岩石竟然立在他的侧面。出现这样的状况,足以证明下边是一个悬崖。
他的身体被冷汗包围。他非常害怕树枝会断掉,急忙抓着树枝向上攀爬。好在他的双手距离树干并不是太远,没两下就抓住横在悬崖边缘的树干,再翻身跳上去,抱着树干心里才慢慢平复。
他向下方观看,远处是黑漆漆的植物,近处是黑洞洞看不出落差有多少的深渊。他感觉到庆幸,心说自己要是直接往下走,毫无疑问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他感谢这两棵大树,也感谢身下的小树,心说要不是它们,自己死定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安全,用双脚蹬着小树躺在山坡上。透过两棵大树繁盛的枝叶看向北方的天空,满天繁星都在对他眨眼睛,仿佛是在夸奖他的聪明,赞美他的运气。他想想刚刚的冷汗,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心说,随便吧!自己拿进洞里的鸟腿已经发粘,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再睡不好,明天就是能看见道路,自己也跑不动。
他闭上眼睛,听见那两只小动物叫个不停。它们发出的低鸣让他心神不宁。附近昆虫吵闹的吱吱响也让他很不耐烦。抛开这些糟糕的情绪,在他心灵中间荡漾个不停的大部分感受,还是庆幸。庆幸自己的方法正确,庆幸自己离开鸟窝的时间非常及时,也庆幸自己得到老神仙的眷顾。过一会,他又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夜鸟的咕咕叫,猛兽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他心想,自己当真是太蠢了,敢摸黑走这样陡峭的山坡。
梳理自己的心情,他又在心里说,东郭剑云,你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他知道出现这样反复横跳的情绪,是压力太大了,睡一觉就好。他想得清楚,却怎么也睡不着,肚子还饿得难受。想想自己在鸟窝里的呼呼大睡,发现自己捉鼻子的布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他有些想笑,在心里骂自己真蠢,算个什么英雄,两只圣使鸟就吓成这样。
又躺一会,他终于睡着了。等醒过来天空正好微微亮,世间万物变得清晰,变得多彩。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这棵差点掉下山的小树滚到一起。他看看自己身上的鸟屎和泥土。他又在心里说,自己算个什么月亮之子,明明就是个屎人。
他心想接下来第一件事,得赶紧找个地方洗澡,洗衣服。这个样貌到山下,就算不被剑士团和官府抓住,也会被村民当作野人乱棍打死。他站起来观察环境,发现身下的“悬崖”只有几米深。底下一个小水池,连接着一条隐藏在植被里时有时无的小溪。“悬崖”也不宽,最多只有三四米,比他身边树木的间距宽不了多少。
他兴奋坏了,心想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站在水池边,他又开始为自己的幼稚感觉可笑。原来这水池的容量在上边看着挺大,来到下边才发现水面非常浅,鹅蛋大小的石头都淹不住。几个长在石头缝里的泉眼,嘟嘟冒着泉水。底下一层绿藻,水量实在不大。别说是洗澡,洗个脸都费劲。好在“水池”和绿藻的面积挺大,几乎占满整个“悬崖”的底部。他用手按一下绿藻,清水立即漫过手面。
他脱下鞋,脱下衣服,躺在绿藻上。泉水冰凉刺骨,让他忍不住打一个哆嗦。也让他喊一声:“刺激。”打个滚,用手撩着水大概洗一遍,又开始洗衣服。不一会他只感觉牙齿打架,浑身颤抖。他心想自己不会逃出剑士团,骗过圣使鸟,却冻死在这荒山野地吧!
他正感觉好笑,初升的太阳已经把光芒洒在他的后背上。
他抬起头,看见“悬崖”的山壁已经变得金光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