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刘海旭,自然不知道,这世间的很多东西,不是他一个无名小辈,所能左右的。除非你自身很优秀,出类拔萃的优秀,是人中龙凤的佼佼者,或许你才会有更多的选择。或许这世间的很多规则,为你而打破。
就像这中考,倘若你考了550分以上,倘若你是个市县的状元,什么借读费,转学费,学校不光是分文不取,恐怕还会给你奖学金。但你平平庸庸,不足为奇,那这世间的规则,就要遵守。
在工地上干了两个月,八月中旬,刘旭便握着三千块钱的工资,从唐山返回了沧州。这趟去唐山打工,他每天都是,往返于工地和宿舍之间,既没有去唐山市区,见识城市的繁华,也没有四处逛逛,来个毕业旅行。
他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三千块钱的工资。
回来的当天,海泽依旧骑着自行车,驮着弟弟,一早从宿舍出发,奔向滦县火车站。路上,海泽还叮嘱弟弟:“工地上的一些事,回到家,可别乱说啊,尤其是偷铁的事,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明白。”刘旭笑了笑。平时在工地上,一些报废的铁块,海泽等人就偷出来,在村子的废品收费站,进行变卖。卖的钱,大家就买酒买菜,当即花掉。
偷铁这件事,在工地上是不成文的现象。不光是他们这个小团队,往外偷铁换钱,其他的施工队,几乎都是如此。每次从工地的大门口出来,刘旭就会看到,一些工人摘下安全帽,从帽子的内侧,当即掏出一块铁疙瘩,而那些收废品的,就在工地的门口等着,一块铁疙瘩,能换个一二十块钱,够一个工人晚上买酒喝的了。
包里揣着三千块钱,刘旭坐在从滦县,开往沧州的绿皮火车上。他心里正盘算着,等到了沧州,要先去一趟黄骅,然后在黄骅市的信誉楼商厦,买一把吉他。一直以来,自己都渴望有一把吉他,然后学会弹吉他,到时候,就抱着吉他唱歌。
这是自己心中,怀揣了多年的心愿和梦想。但一把吉他,少说也得二三百块钱,自己怎么能花父母的血汗钱,去买这些跟上学无关的东西呢?
现在好了,有了这三千块钱,自己就可以买吉他了。这是自己挣的钱,花这个钱,了却自己的心愿和梦想,刘旭心安理得。
坐上从黄骅,返回大梨园村的城际班车,刘旭抱着那把,花了三百块钱买的蓝色木吉他,心里高兴不已。乐器店里,还赠送了一张cd光碟,里面有学吉他的教程,以后,自己就跟着cd学弹吉他。
但他又犯难了,自己家没有cd机啊,要想看光碟里的教程,还得出去借台cd播放机。
别人家,都是有冰箱,有空调,有大彩电,有cd机,可自己家呢?什么都没有,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还是爸妈结婚时候,那台熊猫牌的小电视,那台小电视,能播放cd机吗?想到这,刘旭不禁心烦,自己家的日子,总是比别人慢一拍,矮一头。
待到回了家,爸妈都没在家,刘旭知道,爸妈肯定是去新房那边了,便放下怀里的吉他,以及拎着的行李,去了新房。
此时的新房,已经开始着手装修,几个工人,有的在外墙上抹水泥,有的在内墙上抹白灰,有的操着工具,握着砖头,在盘土炕。在按照爸爸国增的计划,今年秋后,新房就要装修好,一家人得搬进来。2009年,他们这一家人,从此就住新房了。
将剩下的两千七百块钱,交到了妈妈的手里,秀峦道:“不是三千吗?怎么才两千七?”
刘旭将自己买吉他的事,跟妈妈说了,秀峦听后,不以为然:“你这孩子,怎么乱花钱,买什么吉他啊?学那个有什么用?”
“妈,这是我的兴趣爱好,你不懂。”刘旭道:“我想学音乐,再说了,这钱是我自己挣的。”
“兴趣爱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秀峦不屑一顾:“还学音乐呢,你还是好好上学吧,为了让你上黄中,家里可是花了2000块钱,你得对得起这2000块钱。”
“就是。”一旁的国增道:“音乐不音乐的,别想那些了,等开了学,一定好好上学。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是正事,其他的就别想了,耽误学习。”
刘旭摇了摇头,不再争辩,他知道,自己的那些兴趣爱好啊,那些梦想啊,在父母看来,简直是一文不值。他们不懂这些,更不会支持,反而打着,让自己好好上学的旗号,处处打压自己,心中的那些热爱。
每天,刘旭会照常去爷爷家,看看自己养的那些鸽子。他发现少了两只鸽子,一只灰色的公鸽子,还有一只酒红色的母鸽子,刘旭问爷爷:“爷爷,怎么少了一对鸽子啊?”
“哦,那对鸽子啊,让刘路逮去了。”文信道。
“怎么,他要养鸽子啊?”刘旭问。
“他闲着没事,说想弄对鸽子养着玩,非要逮,我拦不住,就让他逮去了。”文信道。说这话时,自己是心虚的。虽说这些鸽子,是在自己这养着,但这些鸽子,都是大孙子的,自己只是替他养着。更何况,鸽子平时吃的粮食,尤其是红高粱,白高粱,也都是刘旭弄过来的,自己也就搭把手,平时帮他喂喂。
小孙子刘路,要逮走一对鸽子,按理说,应该跟刘旭打声招呼,征得刘旭的同意。但自己却没有事先说一声,就让刘路把鸽子逮走了,想到这,文信不免心中有愧。
“逮去就逮去了吧。”刘旭笑了笑:“早说啊,让他逮对儿好的,要养,就养对儿好的。”
“那对儿就挺好了。”文信松了口气,看样子,大孙子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就是养着玩,什么好的歹的,给他好的,他也不知道爱惜。”文信的心底里,还是偏爱于大孙子,但也心疼小孙子:“你也知道,他闹病了,养着对儿鸽子玩,这病兴许就能好了。”
“刘路的病,不是好了吗?”刘旭道:“现在也不上学了,就是在家玩?”
“好是好了,但学也不上了,每天就是待在家里,没事干,这才想养对儿鸽子了。”想到自己的小孙子,文信就一筹莫展。
刘旭知道,弟弟刘路,得了疯疯癫癫的病,虽然现在,没怎么犯过病,但因此早就不上学了,连小学都没毕业。就每天待在家里,过一天算一天。想到这,刘旭不免心疼,这可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弟弟啊,他脑子有病,又不上学了,这一辈子的大好前程,算是彻底完了。
“爷爷,再给刘路一对儿鸽子吧。”刘旭指了指,一对酒红色的落地王鸽子:“就这对儿吧。”
“这对儿?”文信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对落地王,是这些鸽子里,最好的。你给刘路了,你不养了啊?”
“对,我不养了,都不养了。”刘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