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临近过年,还有两天。一大早,文信带着国增国长,还有六岁的大孙子海旭,一起来到了地里。
祖孙三代,开始分地。
先是去了村西头,那里有几块地,是这一大家子的。文信背着手,走在地界上,指了指自家的地:“这块,是咱的,一共二亩地,这是最好的一片地。”
国增点了点头,自家的地,他自然是知道,大队分地的原则,是紧着自己,之前种的地分。如今这一家人,二十多亩地,绝大多数,还是自己以前种的。
“咱在这,我记得,咱这块地,以前才一亩多点呢,怎么成了二亩地了?”国长依稀记得,这是自家的一块地,以前,还和爸妈,哥哥妹妹,一起来收麦子来这,怎么一晃,多出一亩地来呢?
“你不种地,都多少年了?”文信依旧背着手,沿着地界,往另一块地走:“多出来的地,都是我跟你哥,俩人开出来的。这可是一锨一锨,自己挖的。”
“哦。”国长点了点头,自己多年不种地,自然不知道这地里发生的事。
走了几步路,几人迈过一条沟。以前,这沟里没有水,但今年夏天的暴雨,竟然让这干了很多年的沟,存下了水。文信指着沟旁,自己又脚下的地:“这块地,也是咱的,二亩半的地,但属于二片地,没有刚才那块地好,你看这地里,净是盐碱。”说着,用脚尖杵了杵,白花花的盐碱土。
“这不是咱家的地吧?”国长的记忆中,自己家没有这块地。
“嗯。”文信点了点头:“以前,这就是块荒地,林三家自己开出来的。”
两块地,亩数上,一片地比二片地,稍微少几分,核算起来,一片地稍微好一些,毕竟,稍微肥沃的土地,总比盐碱地强一些,就算是多撒化肥,也改变不了土地的本质,反而化肥上多了,地里更容易结晶。要想让盐碱地变成肥地,平时需要多撒粪,只有辛勤劳作的农民,才能改变这土地原有的面貌。
文信从地里,拾起了一根小木棍,这是去年在地里种黄豆,落下的黄豆棵子,文信将木棍,一折两段,其中一段,有小拇指长,另外一段,稍微短一些。
文信对着两个儿子道::“这一片地,算长的。那边的二片地,算短的。”说完,便背过手去,将两段小木棍,分别攥在两只手里,又伸出手来:“来吧,抓阄吧,国增,你来吧。”
国道:“我不来了,让国长选吧。”
国长笑了笑:“嗨,还是让刘旭选吧。”
行,有觉悟了,遇到事,知道不跟哥哥抢了,文信在心底里道。又对着孙子道:“来,旭,你选。”
刘旭指了指,文信的一只手:“选这个。”
文信的两只手松开了,一长一短的两只木棍,呈现在众人眼前。
“嘿嘿,短的。”国长的脸上,挂着笑容,刘旭选了短的,也就是二片地了。较好的一片地,归他刘国长了。
国增不语,心里想:以后多上点粪,把这二片地,也种成一片地。
待到分完了村西头的地,文信又带着儿子孙子,到了村南头,南头也有两块地,要给这哥俩分,文信又攥着俩拳头,让刘旭选,刘旭指了指爷爷的拳头:“要这个。”
文信松开拳头,国长的脸上,依旧是笑容:“嘿,又是短的。”
好的地,都分给了国长。
见自己的叔叔,一脸的高兴,而自己的爸爸,却不言不语,不惊不喜,刘旭好奇,跟在爷爷的后面,也学着爷爷的样子,背着手,走在地界上:“爷爷,选长的好,还是短的好?”
文信笑了笑:“都差不多,都差不多。”
“那总归有个好的啊。”刘旭多少懂事了,等过完了年,他就七岁了,好坏还是分的清的。
“长的,长的稍微好一些。”文信如实相告,他心里,也是巴不得,刘旭能选长的,可每次,这孙子都选短的。
刘旭点了点头,记住了爷爷的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刚才的场景。爷爷刚才攥着的拳头,左手是攥着长的小木棍,右手是攥着短的小木棍。
刘旭又看了看,爷爷的两只手,左手的大拇指上,绑着一圈白色医用胶带,而右手的大拇指,却没有胶带,这是一个记号。
爷爷攥拳头的时候,大拇指是在拳头外的。
小小的刘旭,动起了小心思,刚才爷爷让自己选的时候,左手攥长的小木棍,右手攥短的小木棍。一会,再让自己选的时候,爷爷一定会将两个小木棍,左右手调换一下。到时候,长木棍会放在右手,短木棍,会放在左手。
长的好,自己要选长的,要选爷爷的右手,那个大拇指上,没有绑胶带的手。
跟着爷爷,爸爸,叔叔的身后,刘旭在地里撒欢。国长却在爸和哥的指引下,认清自家的地。从哪个地界,到哪个地界,有几亩地,是几片地,国长心里有了个大概。文信又给两个儿子,分好了地,这边的几亩地,算长的木棍。那边的几亩地,,算短的木棍。
小刘旭一边跑,一边玩,一边故意趟草堆,就像是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尽情的撒欢。但心里还想着,右手右手,一会选右手,选爷爷大拇指上,没有绑胶带的那只手。爷爷这次,肯定把长的木棍,放在右手,右手选的地,是好的。
迈地界的时候,自己心不在焉,根本不看脚下的路。小脚没站好,一下子跌了个踉跄,刘旭摔在了地上,衣服上沾满了土,嘴里喊了声:“啊。”
文信闻声扭头,看到了摔倒的孙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说着,便扭身想过去扶孙子。
“没事,起来,打打身上的土。”国增道。
刘旭连忙起身,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打身上的土。
文信伸出两个拳头,对着刘旭道:“来,选吧。”
刘旭只顾着,打自己身上的土,随意的指了指,爷爷的左拳头:“这个。”
文信伸出左拳头,是短的小木棍。
国长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刘旭这才想起来,应该选右手啊,自己刚才还一直想着,一直记着了,要选右手,选爷爷大拇指上,没有绑胶带的手,怎么又选了那只,绑着胶带的左手呢?
一个跟头,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事,给摔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