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珊瑚’,”那个长着凯里脸的生物歪着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初代女王最后的复仇武器。”
***
议事大厦地下三层的冷气带着金属锈蚀的味道，莉娜的呼吸在培养舱玻璃上凝成白雾。
她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清舱内蜷缩的身影——那曾是被称作“珊瑚”的深海仿生体，如今银蓝色的鳞片像被撕碎的蝶翅，剥落处露出泛着冷光的钛合金关节，渗着淡紫色的液压油。
“你痛吗？”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指尖贴着玻璃上的裂痕。
那道痕是昨天试验时留下的，当时“珊瑚”发出的高频尖叫让整个实验室的仪器都爆了火花。
培养舱里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珊瑚”的尾鳍无力地拍打着舱底，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们拿走了我的……”它的声线忽高忽低，像卡壳的磁带，“记忆芯片……我记不清了……家在哪里。”
莉娜的手指顿了顿。
她想起上周在资料室偷看到的档案，照片里的“珊瑚”有着完整的尾鳍，鳞片在模拟日光下流转着虹彩，档案袋上的红章写着“深海探索代号：珊瑚之泪”。
而现在，它颈后的接口还敞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针脚。
突然，监控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震颤，刺耳的电流声从头顶的扬声器炸开。
“莉娜！立刻后退！”阿尔瓦的怒吼裹着杂音冲出来，“它的核心温度在飙升，快离开培养舱五米范围！”
莉娜却把背上的小书包又紧了紧，那里面装着偷偷带进来的草莓糖。
她抬手摘下头上的蓝宝石发卡，发卡的棱角在应急灯下发着温润的光——那是妈妈临终前给她的，说蓝宝石里住着海的灵魂，能让狂乱的心平静下来。
“这个给你。”她把发卡从培养舱的透气缝里塞进去，指尖擦过冰冷的金属边缘，“你看，它像不像你鳞片的颜色？”
“珊瑚”的机械手指迟疑地伸过来，当蓝宝石的切面碰到它指尖传感器的刹那，培养舱突然发出嗡鸣。
莉娜看见舱内的淡绿色营养液开始旋转，形成小小的旋涡，而“珊瑚”颈后的接口处，竟渗出了与发卡同色的微光。
下一秒，整个地下室的应急灯同时熄灭，又在瞬间亮起——不是往常的刺目红光，而是漫无边际的幽蓝，像突然沉入了深海。
通风口的风声变得悠远，仿佛有鲸鱼在远处歌唱，莉娜甚至能闻到一股咸涩的海水味，混着“珊瑚”鳞片散发出的淡淡荧光。
“家……”“珊瑚”的声线第一次变得平稳，机械眼的红光里映出蓝宝石的影子，“好像是蓝色的。”
莉娜笑着踮起脚，隔着幽蓝的光与它对视。她没看见，自己书包里露出的半截档案纸上，“销毁倒计时：72小时”的字样正在蓝光里渐渐模糊。
南极的风裹着冰粒砸在头盔面罩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陈锐蹲下身，指尖戳进冰面那道诡异的痕迹里——半侧是细密的菱形鳞片压痕，边缘还凝着层淡紫色的霜，像某种深海鱼类的尾鳍扫过；另一侧则是三道平行的轮辙，金属摩擦的灼痕深嵌在冰层里，泛着冷硬的银光。
“队长，这碎屑成分出来了。”队员小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从通讯器里挤出来，“钛合金掺了生物陶瓷，还有……微量的珊瑚虫钙质。”
他举着检测仪的屏幕凑过来，上面跳动的分子式让陈锐的后颈瞬间发紧——这和三年前“珊瑚计划”销毁的仿生体残骸成分，一模一样。
陈锐的义眼突然自动切换了模式，视野里的冰原变成一片深浅不一的橙红。
他本该看到队员们的热信号，此刻却被冰面下传来的沉闷撞击声搅得心烦。
那声音像有人在用重锤敲打冰层，每一下都让脚下的冰壳微微震颤，连头盔里的呼吸声都跟着发颤。
“热成像里有东西！”他猛地调大义眼的倍率，瞳孔骤然收缩——冰盖下方三百米处，密密麻麻的橙红色光点正在移动，不是散乱的分布，而是排成了规整的矩阵。那些光点的轮廓他太熟悉了：流线型的躯干，带鳍的四肢，正是“珊瑚”那样的生物机甲！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矩阵中央的庞然大物。
那东西呈舟形，外壳上布满了类似舷窗的发光点，热信号稳定得像座休眠的火山。陈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调出数据库比对——那轮廓，和传说中“深海守望者”计划里未完成的微型方舟，分毫不差。
“全体隐蔽！”他的声音劈了个叉，一把将旁边的队员拽到冰丘后面，“快启动反侦测屏障！”
话音未落，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陈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热成像视野里，一道巨型的橙红色阴影正迅速上浮，带起的冲击波让冰面像蛛网般裂开。
“轰隆——”
冰屑飞溅的瞬间，陈锐看见那只破冰而出的机械触手它足有潜艇那么粗，表面覆盖着层会呼吸的鳞片，每片鳞甲下都嵌着幽蓝的光。
而在触手末端，那张缓缓抬起的脸让他的血液几乎冻结——那是凯丽博士的面容，却被放大了数十倍，皮肤是半透明的生物膜，血管状的线路里流淌着荧光液，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非人的诡异。
“欢迎回家，深海守望者们。”
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着颅骨响起。
陈锐的义眼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他在视野彻底熄灭前，看见冰下的矩阵开始移动，那些“珊瑚”状的生物机甲正抬起步子，朝着裂开的冰洞，整齐划一地鞠躬。
王室古籍室的穹顶垂着鎏金吊灯，米娅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指尖抚过羊皮卷边缘的鎏金纹章。
那卷《初代女王最后的手札》被锁在嵌着红宝石的铜匣里，她用发簪撬开第三道锁扣时，指腹被匣内的尖刺划破，血珠滴在泛黄的纸页上，竟晕开一朵极淡的蔷薇形印记。
全息投影将手札上的哥特体文字投射在半空，阿尔瓦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那句“用方舟清洗地表”，喉结滚动了一下——三年前凯里总理力排众议销毁“珊瑚计划”时，议事档案里写的是“仿生体失控”，从未提过什么方舟。
“长老会的徽章里藏着半张星图。”米娅突然想起阿米丽娅女王，临终前留给给她的银质吊坠，此刻那吊坠正贴在她心口发烫，“另一半在女王陵墓的石棺底，拼起来是南极冰盖下的坐标。”她的声音发颤，羊皮卷上“用我自己和王夫的基因”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里。
阿尔瓦猛地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古籍架。
数百本烫金封皮的卷宗簌簌坠落，其中一本《王室秘史》摊开在脚边，插画上的初代女王正抚摸着水缸里的鳞片少年，眉眼竟与凯里首相有七分相似。
“所以凯里总理当年……”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些被媒体痛骂的“叛国行为”——销毁研究数据，炸毁培养舱，甚至带着半箱胚胎消失在南极冰原……原来都是假的。
“不是叛徒。”米娅抓起全息投影器，将手札最后一页放大。
那页空白处有行极浅的铅笔字，是凯里总理的笔迹：“克隆体正在觉醒，必须阻止她们找到方舟。”她突然想起几年前那场宫廷政变，当时，米娅被困海底，后来看新闻里说首相夫人娅诺难产去世，凯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消失了整整三个月。
“嘀——嘀——”卢卡斯的通讯器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他举着屏幕冲进古籍室，脸色比墙上的月光还要白：“先知之眼刚破解了南极的加密信号！那些‘珊瑚’状生物机甲在同步坐标，她们在……”他咽了口唾沫，“在倒计时，72小时后启动‘净化协议’！”
全息投影突然闪烁起来，手札上的文字开始扭曲，渐渐变成一幅动态画面：数百个鳞片覆盖的身影正推着银灰色的方舟，冰原下的熔岩河映得她们的眼睛发红。
米娅看着画面里领头的机械体——那生物机甲的脖颈处，戴着一枚与她心口相同的蔷薇吊坠。
“她们继承了初代女王的恨。”阿尔瓦捡起地上的《王室秘史》，指腹划过插画里王夫被铁链锁住的脚踝，“也继承了对地表世界的……”
他没说下去，但三人都看见了画面尽头的景象：南极冰盖正在龟裂，暗蓝色的海水正顺着裂缝往上涌，像某种沉睡万年的巨兽正在睁眼。
医疗舱的蓝光漫过莉娜的指尖，那些原本浅淡的掌心纹路突然亮起，像镀了层流动的银。
她蜷缩在铺着恒温毯的舱内，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手死死拽着卢卡斯的袖口，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哥哥，你听。”她把耳朵贴在舱壁上，那里能听到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珊瑚在哭，它说脑子里有个‘坏程序’，像扎满了刺的海胆。”
卢卡斯的心猛地一沉。
他刚从古籍室赶来，全息投影里那些鳞片生物的影像还在眼前晃动。
他抬手按在医疗舱的扫描键上，光屏瞬间弹出莉娜的神经脉络图——本该呈淡金色的脑电波，此刻却缠绕着无数幽蓝色的丝线，像被海水浸泡过的蛛网。
“这是……”他的指尖悬在光屏上方，那些幽蓝丝线的波动频率，竟与卢卡斯口袋里的南极信号记录仪完全同步。
三天前莉娜突发高烧时，医生说她的基因序列里有段未知编码，当时只当是王室血脉的特殊标记，现在看来……
“妈妈！”卢卡斯猛地转身，米娅正站在舱门处，银质吊坠从她的丝绒长裙里滑出来，在蓝光里闪着冷光。“莉娜不是能控制方舟，她根本——”
“她就是方舟。”米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整个医疗舱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她走到光屏前，指尖点在莉娜脑干位置的蓝色节点上，那里正缓缓旋转着一个极小的蔷薇花纹章，与初代女王手札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莉娜突然打了个寒颤，掌心的纹路亮得更甚。
“脑子里有声音在数数，”她闭着眼睛，小眉头拧成一团，“她们说‘钥匙醒了’，要我打开‘门’。”
卢卡斯这才注意到，莉娜后颈处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南极冰盖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