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海底大长老缓缓前倾身体，他银白色的触须般的胡须垂落在桌面上，末端的荧光颗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小女王比我们更懂文明的真谛。”他的声音透过翻译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们曾以为进化是洪流，却忘了每滴水都该有自己的方向。”
说着，他将覆盖着细鳞的手掌按在宪章上，掌纹与电子屏的纹路重叠时，泛起一片柔和的蓝光。
大厅另一侧的训练舱里，金属碰撞声与机械运转声此起彼伏阿尔瓦正将“深海守望者”的徽章从制服上摘下，换上新的宪章护卫队标志——一枚由陆地齿轮与海洋波浪交织而成的徽记队伍里，人类特种兵的战术靴踩在防滑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混血海底人则赤着脚，足尖的蹼轻轻收起，行动时带起无声的气流。
陈锐站在器械架前调试新型防护甲，甲胄的关节处嵌着透明的生物凝胶，能随着穿戴者的形态自动伸缩。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腕上淡青色的鳞片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药物尚未完全消除的痕迹。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新兵说，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敲出一串代码，防护甲的面罩“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脸，“昨天还在海底追着西大陆的勘探队打，今天就得穿上这玩意儿，保护那些政客……防止他们被自己喊着‘净化’口号的民众撕碎。”
一个有着鲨鱼鳃裂的混血新兵忍不住笑出了声：“听说上周在议会大厦外，有抗议者扔了燃烧瓶，喊着要‘清除海洋基因污染’？”
“可不是么。”陈锐扯了扯防护甲的领口，金属摩擦声里带着点自嘲，“他们忘了三个月前是谁用基因药剂帮他们扛过了赤潮病毒——哦，现在那些药剂成了‘亵渎人类纯净性’的罪证。”他顿了顿，突然扬声喊道，“都打起精神来！宪章签了不算完，真正要守的，是让两种声音都能好好说话的规矩。”
训练舱外，透过厚厚的观察窗能看到方舟大厅的景象：米娅正与海底大长老握手，人类的皮肤与覆着黏液的手掌相触时，激起细碎的光点；远处的屏幕上，莉娜在王宫广场上追着海豚喷泉跑的画面一闪而过，银蓝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在蓝光里的花。
陈锐望着那画面，悄悄将防护甲的灵敏度调到了最高——或许这世上最该被守护的，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条款，而是那些愿意相信“不同”也能共存的天真。
陆氏汽车总部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广场上早已挤满了来自全球的媒体和观众。
巨大的全息投影幕布悬浮在楼顶，小卡站在发布会舞台中央，一身银灰色工装衬得他眼神格外明亮。
当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时，幕布上突然炸开一片蓝色光浪——“共生型”海陆两用交通工具的三维模型缓缓旋转，流线型的车身覆盖着类似鱼鳞的可调节装甲，车尾隐藏的推进器如同尾鳍，在阳光下泛着金属与生物组织交融的奇异光泽。
“它不止是交通工具，”小卡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广场，“更是陆地与海洋的对话者。”
话音刚落，舞台侧面的升降机升起，一辆银蓝色的小型飞车静静停放着，车身上布满了淡粉色的珊瑚纹路，与莉娜额间的印记如出一辙。
六岁的莉娜穿着定制的迷你驾驶服，小王冠歪在头上，被小卡笑着扶正。
“要试试吗，小女王？”他弯腰打开车门，莉娜立刻攥着裙摆爬进去，小手在操作屏上按了两下——那屏幕竟像水母的伞盖般微微颤动起来。
引擎发出一声类似鲸鸣的低吟，飞车突然离地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冲天际，随即一个漂亮的俯冲，“噗通”一声扎进不远处的海湾。
海水并没有淹没车身，反而像被无形的力场推开，飞车的装甲瞬间展开成流线型，推进器化作透明的鳍状，在碧蓝的海水中灵活穿梭，车身上的珊瑚纹路亮起荧光，引得一群真鱼追着它游弋。
几分钟后，它突然从新印港码头的水面跃出，在空中完成一个翻转，装甲迅速复位，稳稳落在发布会现场的红毯上，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凝成一道彩虹。
莉娜探出头，举着小王冠朝台下挥手，车身上的纹路与她额间的光芒交相辉映，仿佛人与车本就是一体。
“技术来源？”发布会后的提问环节，有记者举着录音笔追问，“传闻这是用海底文明的生物合金技术研发的，是吗？”
小卡靠在飞车上，指尖划过车身的纹路，狡黠地眨了眨眼：“商业机密哦。”
他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不过可以透露个小趣事——我们研发部的某些员工，现在每天上班都得先泡半小时盐水，不然皮肤会干裂。”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谁都明白这暗示着什么——那些参与核心研发的人员，恐怕早已是人类与海底基因的融合者。
同一时间，华沙资本年会的会场里，全息投影正将成爵的身影投在穹顶之上。
他站在铺满星辉纹路的演讲台上，身后的屏幕亮起“星辉奖学金”的金色字样。
“文明的未来不在隔阂里，而在课堂上。”成爵的声音沉稳有力，“这笔资金将用于资助所有人类与海底人混血儿童的教育，从幼儿园到大学，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两种血脉的碰撞不是缺陷，是礼物。”
当全息投影展示首批奖学金获得者的照片时，会场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照片上的孩子们笑容灿烂：有的孩子有着人类的脸庞，耳后却长着小小的鳃裂；有的顶着柔软的黑色短发，瞳孔却是深海般的湛蓝色，在光线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斑。
眼尖的记者立刻认出，其中一个蓝眼睛的小男孩，正是三个月前在海底地震中救了整船人的那个“小预言家”——据说他能听见深海岩层的震动声。
“这些孩子会是最好的桥梁。”成爵指向屏幕上一个正用触须状发丝卷着铅笔的小女孩，“就像她昨天在视频里说的，‘我的左手能握住陆地的沙，右手能接住海里的浪’。”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有人举起写着“融合即未来”的牌子，也有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他们中不少人，家里就有不敢暴露身份的混血亲属。
陆氏汽车总部的飞车还在接受媒体拍摄，车身上的珊瑚纹路仍在微微发亮；华沙会场的全息投影里，蓝眼睛的孩子们正齐声朗读着《星辉宪章》的片段。两个会场的信号通过卫星交织在同一轨道，像两条缠绕上升的光带，朝着名为“共生”的未来缓缓延伸。
王室花园的午后浸在蜜糖般的阳光里，修剪整齐的草坪泛着柔软的绿，白玫瑰攀着雕花栏杆，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
阿尔瓦难得脱下笔挺的军装，换上了宽松的亚麻衬衫，正坐在野餐垫上看着两个孩子打闹。
餐篮里的银质餐具泛着柔光，三明治切成了星星形状，草莓酱从面包边缘挤出来，像极了莉娜刚才不小心蹭在脸颊上的红晕。
“看招！”十岁的卢卡斯突然抬手，指尖泛起淡蓝色的微光。
盘子里的三明治顿时一个个腾空而起，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在莉娜头顶盘旋成圈。
六岁的小姑娘举着小手蹦跳着去够，银蓝色的裙摆扫过草坪，带起一阵青草香，额间的珊瑚纹路随着笑声闪闪烁烁。
“哥哥耍赖！”她终于抓住一块火腿三明治，咬得满嘴都是碎屑，却在看到卢卡斯突然凝固的表情时停了下来。
卢卡斯的瞳孔瞬间蒙上一层薄雾，那是“先知之眼”能力发动的征兆——他能通过基因中潜藏的古老印记，感知到来自地脉深处的异常。
几秒钟后，他猛地回神，脸色有些发白：“爸爸，警报……南极冰层下的凯里断指，检测到强烈的生命反应。”
那“凯里断指”是地质学界的谜案，一条深埋在南极冰盖下的巨型山脉断层，形状酷似巨人的断指，百万年来从未有过生命迹象记载。
阿尔瓦的笑容淡了些，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平时别着配枪，此刻只有野餐布的褶皱。
他深吸一口气，把两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卢卡斯的发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担心，有宪章护卫队在。”
“要告诉妈妈吗？”莉娜把沾着果酱的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小眉头皱成一团，“妈妈昨天还在看南极的冰层报告呢。”
阿尔瓦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果酱蹭到他手背上，像颗小小的红宝石。“等你们再长大点，就能帮爸爸妈妈处理这些事了。”
他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超大的蓝莓蛋糕，奶油上缀满了新鲜的蓝莓和薄荷叶，“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专心对付这个。”
“我猜有人忘了医生的限糖令？”米娅的声音带着笑意从玫瑰丛后传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手里还拿着未看完的文件。
看到蛋糕时，她故意板起脸，却在对上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神时绷不住笑了，“好吧，今天破例。但莉娜只能吃一小块，你的牙齿还在长呢。”
卢卡斯已经迫不及待地插了把小叉子，莉娜则踮着脚去够爸爸手里的蛋糕刀，王冠上的珊瑚枝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穿过那些镂空的枝桠，在野餐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蓝的像深海，金的像星光，点点闪烁着，竟像极了天文馆里展示的新生星系——那些刚刚从星云中凝聚成形的恒星，正笨拙又坚定地散发着自己的光。
阿尔瓦切开蛋糕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掠过孩子们的笑脸，又望向远处王宫顶端飘扬的旗帜。
南极的警报还在脑海里回响，但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鼻尖萦绕的奶油香、莉娜沾在他衬衫上的果酱渍，都比任何警报都更清晰。
他低头在女儿额间的珊瑚纹路上亲了一下，轻声说：“快吃吧，吃完我们去喂天鹅。”
有些风雨，总要等孩子们再多晒晒太阳，才能让他们知道，阳光从来都比阴影更有力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