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察觉到钱掌柜的目光,简丽在安排三人就座后,款步来到林彦秋身旁,圆润的胸前微微一颤,轻撞在林彦秋肩头,娇笑道:“这便开始上菜?”
林彦秋心神微晃,抬眼瞥见钱掌柜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又迅速恢复庄重,心下暗赞钱掌柜的克制有度。
林彦秋颔首,简丽便带着盈盈笑意退下。林彦秋这才转向二人,轻声道:“东厢这三间雅室,我都包下,绝不让外人打扰。既来此处,当尽兴而归。一切已由简丽安排妥当。”
闵建哈哈一笑,接过话茬:“理当如此,来了便是自家人。钱掌柜这人,接触久了便知,交他这个朋友,胜过黄金万两。”
闵建这番话,明里夸赞钱掌柜,实则也是在给林彦秋递话。钱掌柜微微一笑,虚心受了这番奉承,才不紧不慢地说:“林公子之名,闵兄已多次提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往后相处日久,自会知晓我的为人。”
林彦秋凑趣道:“我观二位不必拘泥于官职称呼,反显生分。若看得起在下,便直呼我名,我必当视二位为挚友。”
正午的阳光透过花窗,在临安城最低调的“绮梦阁”中投下斑驳光影。简丽挽着翡翠镶金的云鬓,藕色罗裙上绣着摇曳生姿的月季,领着两位脂粉精心描画的女子翩然入内。那两位偶来女子身着半臂纱衣,领口绣着暗金流云,发间斜插着玉兰簪,却是良家女子身份,她们眉目低垂,篆烟般的香气中透着一丝不自在,分明是头遭涉足青楼。
“今日三位相公都是雅客。”简丽将两位女子安置在海棠木雕花椅上,转头冲林彦秋嫣然一笑,藕尖般的手指轻拍栏杆,“姑娘们,入厅。”
六名乳娘款款而入,藕荷色褙子上绣着乳燕双飞,齐齐裣衽行礼:“小女子给贵客请安。”简丽凭栏而立,玉指捻着一枚猩红指甲油:“墨卿既是金主,今儿就免了献艺环节。”
林彦秋抚了抚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凑近简丽耳畔低语:“连遮羞布也省了吧?”简丽娇嗔地拧他腰侧软肉,脆声道:“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老江湖!”这句调笑引得满座哄笑,铜镜般光滑的桌面倒映着众人酡红的脸。
“请几位相公点人。”简丽玉手轻挥,被点中的乳娘面露惊色,却乖顺地走到客人面前,三寸金莲轻挪半步,解开发髻上垂珠,露出内里云母色抹胸上鼓胀的轮廓:“奴请相公品鉴。”
林彦秋率先起身,推金山倒玉海般抱着乳娘,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越的声响。两位客官见状,纷纷效仿,一时间室内讨伐之声此起彼伏。待到乳娘们退出,两名女子已换上浅绿罗裙,殷勤地为宾客斟满琥珀色的金华酒。
酒过三巡,两位客官被领往绣楼品茶。林彦秋望着简丽摇曳生姿的背影,指尖轻抚着玉佩:“我来此只为公事,可不想因风月误了正事。”
简丽白他一眼,转身时藕色裙裾扫过地面绣着的并蒂莲,只留下一句:“假正经!”便款款离去。
烛影摇曳的书房里,柏木香炉中盘旋的沉水烟气袅袅,年轻的书生林彦秋搁下朱砂笔,眉间蓄着两道冷霜。
窗棂外传来更漏声,已过二更,他收起怀表时才想起从临安城归来已三日,那简丽的影子却仍如墨痕般萦绕心间,今朝江南道御史大夫方裕同的密谈犹在耳畔,而陈舒窈递来的定情玉佩已被他悄悄掷入砚池。
掀开堂屋的竹帘时,月光正斜斜照在小鬟苏苏的鬓角。青石板地上晾着她浆洗的襦裙,尚未干透的布料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东家...”少女起身时铜镜般的发髻斜了半分,林彦秋这才注意到她正对着的香几上散着《女孝经》的拓本,朱砂批注新崭崭的。
“夜深了,怎么还未回去?”林彦秋解下腰间玉佩,随意系在苏苏腕上青绸带间,指腹沾了点她发上的桂花膏。少女脖颈处骤然泛起的酡红让他想起这月余来,每日辰时都能在书房案几上见到新添的合欢花茶。他从袖中摸出半两碎银放在她掌心,却见她指尖紧攥着块绣着松鹤纹的绢帕。
“这是上月月钱未还......”苏苏低头时,窗纸突然被夜风掀起。林彦秋顺着微光望见她搁在膝头的绢帕下,压着半张烧残的券。许是哪家贵公子的踏青诗会入场券,边缘还沾着半点胭脂红。他忽然想起去年清明夜,她曾帮他整理过满是酒渍的马褂。
“往后不必来回跑,每月初十来府上取便是。”林彦秋转身时,脚边的狸花猫突然蹿起,将苏苏怀里的绢帕撞落在地。烛光里,半张券燃起小小的火苗,将苏苏鬓边的碎发烫出焦痕。他突然想起张思曾说过的话:“这小丫鬟,怕是比那些青楼女子还懂得察言观色。”
待苏苏踩着木屐离开时,林彦秋看见她腰间玉佩的流苏扫过门槛。那玉佩原是他周岁时太平公主所赐,背面刻着“守身”二字。正值子时,后院的夜来香突然盛放,满庭馥郁间,他听见苏苏跨过溪桥时,发间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黛瓦粉墙的深宅,竟比都城的朱门绣户更显幽深。
第二日卯时刚过,林彦秋身着玄色直裰跨下官轿,快步踏上县衙前的青石台阶。脚下传来晨露沁湿皂靴的冰凉触感时,正堂执事简子豪已经快步迎了出来,玄色葛袍下摆拂过三级石阶,腰间玉佩碰撞出清脆声响。
“林大人这趟离县不过三日,沧山可热闹得紧呐。”
简子豪手中折扇轻摇,扇坠上的玛瑙珠子随着步履轻晃,“昨日巡检司一时糊涂,竟将周文远那厮枷了一日便放了。好在罚金五千文银已入县库,杜大人才特意留着这事儿等您裁决。”
他抬手朝县衙侧门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