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两日的休整起了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被激发,队伍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他们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利用一切可能的掩护,尽可能消除痕迹。
然而,好运似乎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他们即将潜入目标山谷时,李炫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
几乎同时,前方山谷的树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
紧接着,火光骤起!数十支火把如同鬼火般从树林中亮起,映照出一个个手持弯刀、弓箭,面目狰狞的胡兵身影!为首一人,正是两天前被李炫生擒后又放走的那个胡兵头领!他脸上带着怨毒而得意的狞笑,用生硬的汉语大吼:
“果然等到了!唐狗!还有那个会使妖法的家伙!这次看你们往哪里逃!放箭!”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林中射出,覆盖了李炫等人所在的山坡!
“隐蔽!举盾!”陈旅帅目眦欲裂,大吼道。残存的唐兵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破损的盾牌或拔出横刀格挡,但仓促之间,仍有数人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保护御史大人!”李炫低喝一声,身形如电,不退反进,迎着箭雨向前冲去!他必须打乱对方的阵脚,为队伍争取生机!
他双手连弹,数道微不可查的指风射出,并非为了伤敌,而是精准地击向那些手持火把的胡兵手腕!
“哎哟!”
“火把!”
几声痛呼,几支火把应声落地,照亮范围骤减,胡兵的弓箭射击也出现了一丝混乱。
趁此机会,李炫已经如同鬼魅般冲到了胡兵阵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那胡兵头领见识过他的厉害,吓得连连后退,大喊:“拦住他!杀了他!”
数名悍勇的胡兵步兵嚎叫着冲上来,弯刀带着寒光劈向李炫!
李炫眼神冰冷,体内恢复不多的灵力疯狂运转,灌注于双腿和手中的布包(法钱)!他没有硬拼,而是施展出精妙绝伦的身法,在刀光中如同穿花蝴蝶般闪避,同时布包如同短棍,或点或扫,专打对方关节和手腕!
咔嚓!哎哟!
惨叫声中,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胡兵手腕骨折,弯刀脱手!李炫身形不停,直接从两人中间穿过,目标直指那名头领!
“挡住!快挡住!”头领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就在这时,李炫忽然感到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杀气,从侧后方锁定了自己!这股杀气之强,远超寻常胡兵!
他心中警兆大作,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向侧面猛地翻滚!
嗤——!
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细长的黑影,贴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原本站立处的积雪划开一道深痕!那竟然是一支通体黝黑、只有箭镞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诡异箭矢!
箭矢深深插入雪地,周围的积雪竟迅速泛起一丝黑气,仿佛带有剧毒!
李炫抬头望去,只见胡兵后方,一个穿着黑色皮袍、身形瘦高、脸上带着诡异彩绘的胡人,正缓缓收起一张造型古怪的长弓,一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毒蛇般盯住了他。
巫师?还是…某种特殊的杀手?李炫心中一凛,这股气息,让他联想到了洞中那种异种能量,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都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恶意!
“是吐蕃的‘苯波’巫师!”陈旅帅在后面惊恐地大叫,“小心他的箭和邪法!”
随着那黑衣巫师的出手,胡兵们的攻势更加疯狂,而且阵型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腥甜气息,显然是某种邪术或毒药开始发挥作用!
唐军本就人少,又遭突袭,顿时陷入苦战,被压制在山坡上,险象环生!王栓为了掩护一名受伤的同袍,被一名胡兵砍中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征衣!
“栓子!”陈旅帅悲吼一声,却被两名胡兵缠住,无法救援。
李炫被那黑衣巫师和几名精锐胡兵缠住,一时也无法脱身。眼看队伍就要被全歼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声,陡然从众人身后的方向传来!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声音来源——正是那个他们刚刚逃离的、隐藏着诡异山洞的山壁方向!
只见那面巨大的山壁,似乎在…蠕动?表面的积雪簌簌落下,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从岩石缝隙中透出!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山壁方向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片山谷!
“呜——”
胡兵阵中那些凶悍的战獒,此刻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恐惧至极的哀鸣,夹着尾巴,拼命向后挣扎,任凭主人如何鞭打都不肯前进半步!
胡兵们也是脸色大变,尤其是那个黑衣巫师,他感受着那股远超他理解范围的恐怖气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用吐蕃语尖声大叫着什么,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魔神!是魔神苏醒了!”有胡兵惊恐地大喊,队伍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就连唐军这边,也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有什么亘古的凶物正在苏醒!
李炫心中也是骇然!他没想到那个“共生体”核心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异动!是因为他们之前的闯入?还是因为外面的厮杀和血气刺激了它?
但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却成了他们唯一的生机!
“机会!快走!”李炫当机立断,不再恋战,身形爆退,回到本阵,一把拉起受伤的王栓,对还在发愣的众人大吼!
陈旅帅也反应过来,嘶声喊道:“撤!快撤!向东南方向!快!”
幸存的唐军趁着胡兵陷入恐慌和混乱的宝贵间隙,护着冯御史等人,不顾一切地向着东南方狂奔!李炫断后,警惕地注视着那骚动的山壁和混乱的胡兵。
那黑衣巫师死死地盯着山壁方向,又看了看正在逃离的李炫等人,脸上露出极度不甘的神色,但他似乎对山壁方向的异变更为恐惧,最终没有下令追击,而是急促地呼喝着,带领胡兵缓缓向后退却,显然打算先远离这个“不祥之地”。
李炫等人不敢回头,拼命奔跑,直到将那诡异的山壁和混乱的胡兵远远甩在身后,再也看不到听不见,才敢稍微放缓脚步,一个个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
“刚…刚才那是…”冯御史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问道。
李炫望着来路的方向,眉头紧锁。山壁方向的异动似乎平息了,那股恐怖的气息也渐渐消散。但他心中清楚,那个地方隐藏的秘密和危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或许是我们的离开,或许是天象变化,暂时引动了那里的…残留气息。”李炫含糊地解释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无论如何,我们暂时摆脱了追兵。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山区。”
他检查了一下王栓的伤势,幸好刀口不深,未伤及内脏,但失血不少,需要尽快处理。其他人的状态也都差到了极点。
经过这番波折,队伍更加残破,但也更加团结。众人简单处理了伤口,埋葬了不幸战死的同伴,带着悲愤和决绝,继续踏上未知的逃亡之路。
而经此一役,李炫“李淳风传人”的身份,在众人心中更加稳固如山——连“上古魔神”的异动似乎都与他有关(虽然是被动引发),这岂不是更证明了其非凡?而那个诡异山洞的最深处,也成为了所有人心中一个永恒的禁忌,再无人敢提起,更别说探寻了。那日的恐怖景象和气息,足以让他们铭记终生。
李炫则望着前方苍茫的群山,心中思绪万千。昆仑的秘密,追兵的阴谋,怀中的《推背图》,以及冯御史身上那份关乎国运的“铁证”…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方向——东方,那座即将迎来暴风雨的繁华帝都,长安。
他的脚步,不得不继续向前。
寒意刺骨,晨曦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昨夜惊魂凝固在每个人煞白的脸上。身后那诡异山壁方向再无动静,仿佛之前的恐怖异变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死寂感,以及胡兵狼狈退却时留下的凌乱足迹,无不昭示着刚才的真实与险恶。
“走!快走!”李炫低喝,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一把将背上因失血和疼痛而意识模糊的王栓往上托了托,另一只手紧握着那用布包裹的法钱,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遭环境。
无需多言,幸存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此刻的喘息之机是何等宝贵,又是何等的脆弱。那黑衣巫师和胡兵只是暂时被惊退,绝非放弃。一旦他们确认那“魔神”并未真正出世,或者克服了恐惧,必然会像嗅到血腥的鬣狗般再次扑上来。
陈旅帅强忍着左肩箭伤传来的阵阵剧痛,嘶哑着催促手下:“还能动的,搀扶伤者!丢掉不必要的辎重!跟上李兄!”他亲自架起几乎虚脱的冯御史,另一名伤势较轻的校尉则背起了因受惊过度而几乎无法行走的冯婉。
这支仅剩不足十人的队伍,如同惊弓之鸟,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和濒临崩溃的精神,再次投入茫茫雪岭之中。只是这一次,他们失去了那个诡异却暂时安全的容身之所,前途更加叵测。
李炫一马当先,他选择的并非任何看似可行的山路,而是直接指向东南方一片看起来极其陡峭、乱石嶙峋、几乎无路可走的山脊。“走这里!”他语气坚决。
“李兄,这…”陈旅帅看着那近乎垂直、覆盖着滑溜冰雪的岩壁,面露难色。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攀爬如此险地,无异于自杀。
“大道、寻常山路,必有伏兵或哨卡。”李炫言简意赅,“唯有走这种鸟兽绝迹、连猎户都不会轻易尝试的‘绝路’,才可能出其不意,甩掉追踪!”
他并非盲目冒险。强大的感知力赋予了他对地形地貌远超常人的洞察力。他能“看”到岩石的稳固程度,能感知到冰雪下隐藏的着力点,能判断出哪一条看似不可能的缝隙可以勉强通行。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机会。
冯御史虚弱地抬起头,看着李炫那沉稳而坚定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可能随时出现的追兵,咬了咬牙:“听…听真人的!爬!”
主帅发话,军令如山。残存的唐兵们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抗议,开始跟着李炫,向那死亡绝壁发起挑战。
李炫将王栓暂时交给另一名士兵照料,自己率先徒手向上攀爬。他没有使用灵力,此刻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他完全依靠对身体精妙到极致的控制和对地形的精准判断,手指如同铁钩,扣入岩缝,脚尖精准地踩在微小的凸起上,身形灵动如猿,为后方开辟道路。
“踩这里,手抓那块青石,重心向左…”
“避开那片浮雪,下面是空的!”
“用布条缠手,防止打滑!”
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呼啸的山风中,成为后方队伍唯一的指引和依靠。士兵们依言而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粗糙的岩石和冰棱划破了手掌和衣甲,寒冷让肢体僵硬,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意志的堤坝。不时有碎石被踩落,滚下深谷,良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提醒着众人脚下即是万丈深渊。
一名腿部受伤的士兵在跨越一道冰裂缝时脚下打滑,半个身子瞬间悬空,幸亏身旁的同袍死死拉住绑在他腰间的布索,才险之又险地拉了回来。两人瘫在狭窄的岩架上,脸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
“坚持住!不要往下看!”陈旅帅在下方嘶声鼓励,他自己的嘴唇也因紧张和用力而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