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压低声音：“说真的，老排长，李顾问，你们走了之后，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现在总算踏实了点。就是…这心里总有点嘀咕，这事儿…真就这么过去了？”
王队长叹了口气：“老高，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咱们当兵的，完成任务，保护好自己和国家，就是本分。其他的，交给时间和…该操心的人去吧。”他显然也接受了李炫的观点，决定不再深究。
李炫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那惊鸿一瞥的、碾压性的力量，如同在平静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涟漪终会扩散开来。
“雪域先锋”兵站的临时休整结束后，王队长和李炫带领着“龙牙”小队，在高城站长复杂的目光送别下，离开了这座深入昆仑腹地的堡垒。他们没有直接返回遥远的749局总部，而是按照预定计划和总部的最新指令，转移至位于昆仑山脉外围、一个相对靠近现代文明支撑点、但依旧隐蔽的749局前沿据点——“昆仑哨所”。
昆仑山脉东段，某隐蔽山谷。
这里并非“雪域先锋”那样的永备兵站，而是一个等级更高、保密性更强的749局前沿行动据点。据点巧妙地利用了一个天然冰蚀洞穴群，经过工程改造和符文加固，形成了数个功能各异的区域：生活区、指挥中心、通讯枢纽、装备库以及一个专门用于处理和研究超自然物品的隔离实验室。
相较于“雪域先锋”的军营气息，这里更显冷峻、高效和…神秘。工作人员不多，但都是局里的精锐，行动悄无声息，彼此交流多用专业术语或加密手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调而专注的氛围。
王队长和李炫带领的“龙牙”小队暂时驻扎于此。他们的任务性质已经转变：从紧急摧毁黄泉眼，转为长期监控昆仑山区域，清剿九菊一流可能残存的力量，并调查那场“意外”的真相。
据点指挥中心内，王队长正通过一条极其安全的卫星加密链路，与远在数千里之外花城总部的周卫国局长进行视频汇报。
屏幕上，周卫国局长坐在他那间摆满了古籍和现代设备的办公室里，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如鹰，静静地听着王队长的陈述。
王队长的汇报，严格遵循了事先商定的“官方版本”：
“……综上所述，局长，我部在抵达目标区域外围时，遭遇了昆仑山脉东段罕见的超强级寒潮暴风雪，伴随有剧烈的地质扰动（微震）。极端天气导致行动受阻，我部被迫转入‘雪域先锋’兵站进行避险。期间，兵站及我部均监测到强烈的电磁扰动和异常能量读数，疑似与目标区域的邪术装置有关。”
“风暴持续约三十六小时后逐渐减弱。我部随即派出精干侦察小组对目标峡谷进行初步勘察。勘察结果显示，峡谷区域经历了大规模的山体滑坡和冰崩，原有地形地貌发生显着改变。九菊一流设立的所有邪阵、工事痕迹均被自然力量彻底摧毁或深埋，未发现任何活跃的超自然能量残留，也未遭遇敌方人员。”
“综合所有情报分析，基本可以判定：九菊一流苦心经营的‘黄泉眼’项目，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极端自然灾害而…意外损毁，项目失败。我方主要任务目标已无法达成（摧毁黄泉眼），但客观结果上，威胁已解除。”
王队长的语气平稳、客观，完全基于“观测事实”和“数据”，谨慎地避开了所有超自然描述和个人猜测，将一切归因于“自然灾害”。
屏幕那头的周卫国局长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直到王队长汇报完毕，他才缓缓开口：
“明白了。一场…‘意外’的胜利。”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平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虽然未能亲手摧毁目标，但结果是好的。你们辛苦了，王雷同志。队员们的伤亡情况？”
“报告局长，无人阵亡，无人失踪。有数名队员在风暴中冻伤和出现高原反应加重的情况，已在兵站和据点得到妥善治疗，均无大碍。”
“很好。人员安全是第一位的。”周卫国点点头，“那么，九菊一流的残余力量？是否有发现他们撤离或活动的迹象？”
“侦察小组在峡谷及周边区域未发现任何近期人类活动痕迹。推测其人员要么已在灾害中身亡，要么…提前撤离了。”王队长回答道，“我已安排小队以据点为圆心，进行周期性巡逻侦察，扩大搜索范围，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嗯，做得对。不能掉以轻心。”周卫国表示赞同，“关于这场‘风暴’…气象总局和地质局的联合报告我看过了。确实…很罕见，强度超乎寻常。你们在现场，有没有观察到什么…特别的现象？任何不符合常规自然规律的地方？”他的问题似乎意有所指，但又保持在合理的询问范围内。
王队长面色不变，按照预案回答：“风暴本身的物理破坏力符合超强寒潮特征。主要的‘异常’体现在对电子设备和通讯的强烈干扰上，这在高海拔雷暴天气中也可能出现，只是此次强度尤其大。此外，兵站的地震传感器记录到的地脉波动模式有些…奇特，但地质局专家初步分析认为可能与复杂地形下的应力集中释放有关。”他将一切“异常”都引向了现有科学可以勉强解释或正在研究的范畴。
周卫国静静地听着，目光似乎透过屏幕，仔细审视着王队长的每一丝表情。片刻后，他缓缓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在极端环境下保存了有生力量，并完成了初步评估。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是驻守昆仑据点，继续监控该区域，清剿可能存在的残敌，同时…收集一切可能与此次‘异常自然灾害’有关的数据样本和环境数据。总部会派遣一个专家小组前往支援你们进行分析工作。”
“是！局长！”王队长立正应道。
“让队员们好好休整，保持警惕。另外…”周卫国的目光似乎微微偏移，仿佛越过了王队长，看向了他身后某个方向，“请李炫顾问稍后通过保密线路与我单独通话。我需要听取他的…专业评估。”
王队长心中微微一凛，但脸上不动声色：“是！”
通讯结束。屏幕暗下。
王队长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微微渗出冷汗。面对周局长，即使汇报的是“事实”，那种无形的压力也非同小可。他感觉局长似乎…并不完全相信那套说辞，但并没有点破。
他转身，对一直站在身后阴影处的李炫低声道：“李顾问，局长要和你单独谈。线路在第三通讯室。”
李炫点了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似乎早有预料。
十分钟后，第三通讯室。
这是一个狭小、隔音、布满屏蔽材料的房间，只有一套复杂的通讯设备和一把椅子。李炫坐在椅子上，接通了那条指向局长办公室的、等级最高的点对点加密线路。
屏幕亮起，再次出现了周卫国局长的面容。但这一次，他脸上的那种官方汇报时的沉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房间的光线似乎也调暗了些，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沉思的学者，而非一位部门首长。
“李炫。”周卫国开口，直接省去了客套，声音低沉而严肃，“现在没有外人，也没有录音。告诉我你的感觉。不是报告，不是分析，是你最真实的感觉。昆仑山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炫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汇报开始。周局长需要的不是官样文章，而是触及核心的真相。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局长，我们看到的‘结果’，是真实的。黄泉眼被彻底摧毁，干净得…不可思议。九菊一流的布置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周卫国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但是，”李炫话锋一转，“导致这个‘结果’的‘过程’，绝非一场自然风暴那么简单。”
他描述了自己感知到的那浩瀚无边的、一闪而逝的“存在感”，描述了饕餮纹路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悸动，描述了峡谷中那个巨大、光滑、毫无能量残留的“凹陷”，描述了那种仿佛规则层面被“抹除”和“修复”的诡异痕迹。
“……那不是破坏，局长。那是…‘擦拭’。就像有人用一块无形的橡皮，轻轻擦去了纸上的污迹，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纸纤维的损伤。”李炫用了一个尽可能形象的比喻，“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观测的力量，在极短时间内，精准地‘处理’掉了那个幽冥裂隙以及与其相关的一切。并且，这种‘处理’，似乎…修改了现实层面的某些‘证据’，使得一切在常规观测手段下，都呈现出‘自然发生’的假象。”
通讯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加密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声。
屏幕那头，周卫国局长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眼神深处甚至闪过了一丝…震惊？或者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确认感？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是…有意识的干预？还是某种…无意识的自然机制？或者说…是…‘它们’？”
李炫注意到局长最后那个含糊其辞却意味深长的“它们”。他沉思片刻，谨慎地回答：“无法判断其是否具有我们理解的‘意识’。它的行动…更近乎一种本能，或者说…一种规则的自发修正。就像身体免疫系统清除病毒，或者宇宙法则排斥不该存在的‘错误’。至于‘它们’…”他顿了顿，“我没有感知到任何具体的形态或意志来源。那种‘存在感’…更像是…整片天地本身…‘动了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
周卫国局长缓缓靠回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了极其罕见的、近乎疲惫的神色。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李炫凭借过人的听力捕捉到了几个词：“…这么快…？…比预计的…更…彻底…”
几秒钟后，局长重新抬起头，目光恢复了锐利，但那份沉重感丝毫未减。
“李炫，”他的语气无比严肃，“你现在听到的，是749局最高机密等级的内容，仅限于极少数人知晓，不得记录，不得外传。”
李炫神色一凛，坐直了身体：“是，局长。”
“你所感知到、推测到的情况…并非孤例。”周卫国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在华夏大地，乃至全球一些特定的、古老的、地脉能量汇聚的节点，历史上都曾零星记录过类似的…‘异常净化事件’。规模或大或小，特征高度一致：某些试图扭曲自然法则、打开禁忌通道、或者引动过于庞大邪恶能量的行为，会在某个临界点，突然…被一股无法解释、无法观测、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抹除’，干净利落，且事后所有证据都会指向某种‘合理的’自然原因。”
李炫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如此！这并不是第一次！
“局里…有相关档案？”他忍不住问。
“有，但极少，且残缺不全。”周卫国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多来自古代方士的隐晦记载、某些古老传承的口述秘闻、以及近现代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意外’。例如，明末川滇之地某个试图召唤‘幽界魔君’的邪教宗门，在一夜之间连同其山门所在的山头…整体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的湖泊。地方志记载为‘地龙翻身，山体陷落成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