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守住本心......”
恍惚间,袁道人惨死前的嘱托在耳边响起。李炫猛地抬头,眼中的迷茫如潮水般退去。
“你不是我!”他厉声喝道,右手猛地按住左臂的饕餮纹,“天罡正气,破邪显正——现!”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镜殿!饕餮纹青光暴涨,竟化作一条青色蛟龙从李炫左臂腾空而起!蛟龙身长丈余,鳞爪飞扬,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猛地扑向镜中人!
“不!!”镜中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如蜡般融化。镜面剧烈震动,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李炫趁机取出阳铃,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铃上:“天罡正气,封魔镇魂——破!”
“叮——!”
阳铃吸收了精血,金光大盛。无形的音波如利剑般刺入镜面,本就布满裂纹的铜镜终于承受不住,“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无数碎片四散飞溅,每一片都映出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整个镜殿开始崩塌,墙壁如纸片般剥落,露出后面无尽的黑暗。
“李炫......你逃不掉的......”镜中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们还会再见......”
“轰!”
一声巨响,镜殿彻底崩塌。李炫只觉得脚下一空,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参军!参军!”
一个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李炫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聂隐娘焦急的面容。
“聂......姑娘?”他声音嘶哑,喉咙如同被火烧过。
聂隐娘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李炫这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一直站在那面古朴的青铜镜前,双手扶着镜框,额头几乎贴在冰凉的镜面上。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我......”李炫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站了多久?”
聂隐娘眉头紧锁,手中的夜明珠照亮了她担忧的面容:“至少半个时辰。我叫了你十几次,你就像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
李炫踉跄后退两步,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环顾四周,镜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多年无人踏足。
“不对......”李炫喃喃自语,“刚才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杨妃娘娘、王铁柱、那些新月教徒......”
聂隐娘神色凝重:“你被镜灵迷惑了。这面镜子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欲望和恐惧,制造出近乎真实的幻境。”
李炫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衣袖下的饕餮纹依然在,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完全虚幻。
“蜀王说过,这镜子能连通两界。”李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但我看到的远不止这些......镜子里有个‘我’,他说能带我回到我的那个时代......”
聂隐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想那些!镜灵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越想回去,它就越会利用这一点控制你。”
她的手指冰凉而有力,指甲几乎要嵌入李炫的皮肉。李炫这才注意到,聂隐娘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还有一道细小的血痕。
“你受伤了?”李炫皱眉。
聂隐娘松开手,轻描淡写地擦了擦额角:“小伤。刚才你陷入幻境时,有几只'影蝠'试图偷袭。不过已经解决了。”
李炫这才发现,殿角躺着几只形似蝙蝠却大如家猫的黑色生物,每只都被一剑封喉。
“这些是......”
“影宗的探子。”聂隐娘冷笑,“看来不止新月教在打这面镜子的主意。”
李炫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这场景,这对话,分明与方才幻境中的经历一模一样!
“等等!”他猛地抓住聂隐娘的手腕,“刚才是不是已经发生过这些?你告诉我镜灵的事,我们还看到影蝠......”
聂隐娘眉头紧蹙:“参军说什么胡话?我们才刚进镜殿不久。”
李炫额头渗出冷汗,心脏狂跳如擂鼓。他死死盯着聂隐娘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那杨妃娘娘呢?王铁柱呢?他们刚才明明在这里!”
“参军魔怔了?”聂隐娘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从进殿起就只有我们二人。杨妃娘娘在紫宸殿安歇,王铁柱在别院养伤。”
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透过窗棂照进殿内。李炫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幻境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不对......”他喃喃自语,突然拔出幽冥刃抵在聂隐娘颈间,“你不是真的聂隐娘!这又是镜灵的幻术!”
聂隐娘不闪不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参军若不信我,这一剑刺下去便是。”她握住李炫持刀的手,引着刀尖抵住自己心口,“但请记住,幻境中的'我'绝不会这么做。”
刀尖刺破衣衫,一滴殷红的血珠在素白布料上洇开。那抹鲜红刺痛了李炫的眼睛,他手腕一抖,急忙撤刀。
“我......”李炫喉头发紧,额头渗出冷汗。那滴真实的鲜血,让他瞬间清醒——这不是幻境!
殿外的脚步声已到门前,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李炫听到侍卫们低声交谈:
“听说镜殿闹鬼......”
“上次进去的小太监疯了......”
“嘘,小声点......”
奇怪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无人敢推门而入。
“走!”李炫突然压低声音,一把抓住聂隐娘的手腕,“从后窗走!”
两人猫着腰潜行到殿后。李炫推开积满灰尘的雕花木窗,一股夜风裹挟着竹叶清香扑面而来。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黑黢黢的望不到尽头。
李炫与聂隐娘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镜殿后窗。就在他们跃出窗棂的刹那,殿门被“砰”地撞开,火把的光亮如潮水般涌入。
“别让他们跑了!”为首的校尉厉声喝道,但诡异的是,所有侍卫都停在殿门前,竟无一人敢踏入镜殿半步。
李炫在窗外草丛中屏住呼吸,透过窗缝观察殿内情况。那些侍卫举着火把在门前徘徊,脸上写满恐惧。
“大人......这、这可是镜殿啊......”一名年轻侍卫声音发颤,“进去的人都没好下场......”
“闭嘴!”校尉一巴掌扇过去,“违抗军令者斩!”
侍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三个人战战兢兢地跨过门槛。就在他们踏入殿内的瞬间,那面铜镜突然发出刺目的青光!
“啊——!”三名侍卫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蜡般融化,转眼间就化为一滩血水!
“撤!快撤!”校尉面如土色,带着剩余侍卫仓皇逃出殿外。
李炫倒吸一口冷气,拉着聂隐娘悄然后退:“走!先离开这里!”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偏僻小径迅速返回住处。一路上,李炫的左臂饕餮纹隐隐发烫,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刚踏进院门,王铁柱就踉跄着迎上来:“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铁柱,你说什么?”李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王铁柱,这才注意到他右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袍,“你先别说话,伤口需要处理!”
聂隐娘迅速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动作麻利地为王铁柱包扎。院内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黑衣人尸体,墙上、柱子上满是刀剑劈砍的痕迹,显然经过一场恶战。
“大人......那群黑衣人来了二十多个......”王铁柱疼得脸色发白,却仍坚持说道,“领头的说他们的‘白瞳使者’随您去了镜殿,至今未归,怀疑是被您所害......他们、他们说要血债血偿......”
王铁柱的话让李炫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
“白瞳使者......死了?”
李炫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镜殿中那只从铜镜里伸出的苍白手臂,以及白瞳使者被活活吸干的可怖景象。
可是那个被镜子吞噬的白瞳使者,是他在镜中幻境里看到的景象!而王铁柱却说,新月教的人声称白瞳使者随他们去了镜殿,再也没出来?
“大人,您怎么了?”王铁柱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李炫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铁柱,你确定那群黑衣人说白瞳使者是跟着我和聂姑娘去了镜殿?”
“千真万确!”王铁柱点头,“他们说白瞳使者带人去镜殿拦截您,结果一去不回,他们认定是您杀了他!”
李炫和聂隐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不可能......”李炫喃喃道,“白瞳使者确实在镜殿出现过,但他......”
——他被镜子里伸出的手抓住,化作了一具干尸!
可那是幻境啊!难道......镜中发生的一切,在现实中也同步发生了?
李炫太阳穴突突直跳。镜殿中的经历太过诡异,他一时难以分清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现实。但白瞳使者的死却是千真万确——难道那个被镜中怪物吞噬的场景,竟然真实发生过?
“大人,您怎么了?”王铁柱担忧地看着李炫苍白的脸色。
聂隐娘眉头紧锁,低声道:“参军,恐怕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镜殿里发生的事......”李炫声音发紧,“到底哪些是真的?”
李炫握紧拳头,左臂的饕餮纹隐隐发烫,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铁柱,张将军呢?”
“张将军击退黑衣人后,带兵去追查他们的落脚点了,说天亮前会回过来这边。”
李炫点点头,沉声道:“先回屋,我需要理清思路。”
“铁柱,今夜加强戒备,我担心新月教还会再来。”
安排好后,李炫和聂隐娘回到内室。确认四周无人后,聂隐娘立刻布下隔音结界。
聂隐娘眉头紧锁:“参军看到的白瞳使者被吞噬,恐怕是真的。镜灵以活人精血为食,白瞳使者多半是被它害了。”
屋内,烛火摇曳。
李炫将镜殿中的经历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镜灵、现代世界的幻象、袁道人和秦家兄弟的死亡重现,以及......白瞳使者的惨死。
王铁柱听得脸色发白:“大人,您是说,您在镜子里看到白瞳使者死了,结果现实中他真的消失了?”
“恐怕是这样。”李炫声音低沉,“那面镜子......不仅能制造幻境,还能影响现实。”
聂隐娘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古籍中曾记载过‘映世镜’,能照见虚实,甚至让镜中之事在现实发生。难道这面铜镜就是......”
“可蜀王明明说,这镜子是能让我回到现代的‘归墟镜’!”李炫皱眉。
“或许它两者皆是。”聂隐娘目光凝重,“镜子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若被邪祟操控,它便能吞噬生灵;若被正气驾驭,它便可连通两界。”
李炫心头一震,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镜子里发生的事会影响现实,那......”
——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杨妃和聂隐娘消失的画面,会不会也......
他猛地站起身:“不行,我得立刻去见杨妃娘娘!”
聂隐娘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现在紫微宫内戒备森严,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可如果娘娘她......”
“参军!”聂隐娘声音一沉,“镜子既然能制造幻象,你怎么确定你现在看到的我,不是又一个幻境?”
李炫浑身一僵。
是啊......如果镜子能影响现实,那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王铁柱、聂隐娘、甚至他自己——会不会都只是镜中幻影?
“叮铃......”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
三人同时转头——
窗棂上,不知何时挂了一串青铜铃铛,正随风轻晃。
那铃铛的样式,竟与李炫腰间的阳铃一模一样!
“谁?!”聂隐娘长剑出鞘,瞬间掠至窗前。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着竹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