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站在老屋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映照出屋内陈旧的家具和墙上的老照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多年。
他走到墙边,仔细端详着墙上的那些老照片。
照片里的他还只是个孩子,那里有爷爷李三、父亲李建国、还有叔叔李国富站在他身旁,小妹叼着奶嘴依偎在父亲怀里…
李炫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照片中那个温暖的瞬间。
“小炫子,你叔生前最疼你了。”小姑李秀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叹息。
李炫回过头,看到小姑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她走进屋里,将茶杯递给他,轻声说道:“喝点茶吧,暖暖身子。”
李炫接过茶杯,杯中的热气袅袅升起,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他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他内心的焦躁。
“小姑,我叔他……到底是怎么走的?”李炫放下茶杯,低声问道。
李秀芬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夕阳,缓缓说道:“你叔他……走得突然。那天他从洛城回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村里人都说他像是中了邪,整天神神叨叨的,后来就倒下了,没撑多久就走了。”
李炫的心猛地揪紧,他无法相信叔叔会这样突然离世。他追问道:“他去洛城做什么?为什么会突然病倒?”
“可是我前几天明明还和他通过电话…”声音渐不可闻,李炫现在也拿不准自己是否有过这个电话了。
李秀芬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闪烁:“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李炫听得心里一阵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道:“小姑,我叔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秀芬转过头,看着李炫,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叔临走前,确实留下了一些东西。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李炫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急切地问道:“什么东西?在哪儿?”
还未待小姑有所动作。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李炫回头看去,只见几个村民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善的神色。
“哟,这不是小炫子吗?”为首的中年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叔走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炫认得这个人,是族里的李老二,一向和叔叔不对付。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低声说道:“二叔,我刚听说叔过世的消息,特地回来看看。”
李老二冷笑一声:“回来看看?我看你是回来分家产的吧?”
李炫皱了皱眉,正想解释,却被李秀芬拦住了。她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李老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炫子是我建国哥的亲儿子,国富弟的亲侄子,回来看看怎么了?”
李老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亲侄子?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亲侄子?再说了,李国富的房子和地,那可是村里的财产,我们李家这么多人都在这,凭什么让他一个人独占?还有秀芬大姐,你已经外嫁了,你少掺和…”
李炫听得心里一阵发堵。他没想到,叔叔刚走,这些人就开始打起了他遗产的主意。
“二叔,我……我没想过要争什么家产。”李炫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李老二冷笑一声:“没想过?那你回来干什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叔那房子和地,值不少钱呢。”
李秀芬气得脸色发青,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李炫拦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二叔,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给叔上炷香,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李老二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李秀芬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直跺脚:“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小炫子,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眼红你叔的财产。”
“小姑,您能带我去我叔的坟地看看吗?”李炫低声问道。
李秀芬点了点头,带着李炫穿过村子,来到村后的一片坟地。
坟地里杂草丛生,几座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
李秀芬指着其中一座新立的墓碑,低声说道:“那就是你叔的坟。”
李炫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李国富之墓”几个字,再看看不远处爷爷、父亲,还有妹妹的墓碑,心中一阵酸楚,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暮色渐沉,纸钱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萦绕在新坟和旧坟前,仿佛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李炫跪在潮湿的泥土上,火光照得墓碑上的字迹忽明忽暗。
李秀芬站在三步开外,手里攥着把枯黄的艾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裤脚的蚊虫,眼神却始终不敢与李炫对视。
“小炫啊……”
她嗫嚅着,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吞没,最终还是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李炫面前,“你叔临走前,在县医院留了这个。”
纸包在火光中泛着陈旧的暗黄,边角沾着几点褐斑,像是血迹,又像是泥土的痕迹。
李炫的手指刚触到纸面,忽然听见身后草丛传来窸窣响动。
李秀芬脸色骤变,一把拽住他手腕:“快收起来!”
他心头一紧,抬头望去,只见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刺破夜色,直直地射向他们。
“我说怎么坟头冒青烟呢,原来是小炫回来了。”
领头的正是李老二的兄弟李建军,穿着一件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随着脚步叮当作响,显得格外刺眼。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眼神中透着一丝阴鸷,“怎么,城里大学生也惦记着老宅那点砖瓦钱?”
李炫攥紧油纸包,正要开口辩解,忽然瞥见人群中有个穿深蓝中山装的老者,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那人他认得,是村支书赵德海。
当年在红星机械厂时,赵德海常来家里找叔叔喝酒,关系看似不错,但李炫总觉得他眼神中藏着些许算计。
“建军叔,我只是来给叔上炷香。”
李炫站起身,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
赵德海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建国走前立过字据,老宅、房子拆迁款和地补偿款都留给小炫。”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展开时,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公证处盖过章的。”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李建军一把夺过字据,手电筒光扫过纸面时,李炫分明看见那上面有几滴暗褐色的痕迹,形状像极了渡船上那些青铜铃铛。
更诡异的是,公证处的公章边缘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放屁!”李建军猛地将字据揉成团,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吞了下去,“不算数!”
李炫刚要上前,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叮铃”一声。这声音他记得真切,和渡船上那些青铜铃铛的响动一模一样。转头望去,盘龙湖方向不知何时漫起浓雾,雾中隐约有红光闪烁。
“闹鬼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李炫趁机扯住赵德海的衣袖,低声问道:“赵叔,我叔到底怎么没的?”
老支书的手冷得像块冰,声音却更冷:“今晚十点,祠堂分家产。”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锐利,“带着字据来。”
(转场:祠堂)
祠堂梁上悬着的白炽灯滋滋作响,照得祖宗牌位忽明忽暗。
李炫坐在最末位的条凳上,看着长桌上摆开的物件:缺口的青瓷碗,发黑的铜烟锅,还有本裹着油布的笔记本——正是昨夜小姑塞给他的。
“先说清楚!”李建军一脚踩在条凳上,金链子在领口晃荡,“老宅、房子拆迁款和地补偿款一百二十万,按老规矩分,长房占七成!就是给我和我哥。”
说着一手拉着左手上座的李老二,李老二猛嘬了一口烟,摇头晃脑地应和着。
“放你娘的屁!”李秀芳拍案而起,“我建国哥早年走了,现在国富弟也走了,但家里还有小炫子这根苗!你们甭想吃独户!”
争吵声此起彼伏,祠堂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李炫却无心参与这场闹剧,他悄悄翻开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熟悉的字迹:“小炫,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83年,我爹从考古工作队调入机械厂,负责仿制青铜祭器……
98年,赵德海带人连夜运走……
03年,大哥接替父亲机械厂工作,从事……
09年,大哥先走了。
15年,闺女走了,我愧对大哥。我知道是他们来了……
今日又在盘龙湖底见青铜铃阵,与那里出土之物如出一辙。这次该我了……”
泛黄的纸页在翻动时发出蝉蜕般的脆响,唤醒了李炫的记忆。
李炫听过父亲说过,爷爷李三年轻时曾是洛阳某考古工作队的一员,参与过许多重要的考古发掘工作。
在李炫的记忆里,爷爷的书房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古籍和青铜器残片。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爷爷和考古队的合影,照片里每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背景是一座被挖开的古墓。
“那是一座大墓,”爷爷常常指着照片说,“我们发现了不少青铜器,但最珍贵的还是这个。”
说着,他打开那个乌木抽屉,绢布包裹的青铜钥匙甫一现世,青黑色的饕餮双目圆睁,仿佛要吞噬满室尘埃,“那地宫开启时,上千件青铜礼器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可都抵不过这枚司南钥的万一。”
铜锈斑驳的钥匙在他掌心沁凉刺骨,蛇形纹路犹如藤蔓缠绕着刀身,在暗处竟会渗出朱砂般的微芒。
李炫数度窥见爷爷用银针蘸取晨露,沿着北斗七星的形状勾勒那些蚀刻的纹样——那是青铜表面永远拭不去的密码,每逢子夜便在案头投下星图似的暗影。
1983年,由于工作调动,爷爷李三被调到红星机械厂工作。那是个生产特种机械的工厂,据说还承担着一些特殊任务。
李炫记得父亲说过,爷爷在厂里负责的是“特殊铸造车间”,专门生产一些形状怪异的青铜部件。
后来,爷爷上了年纪,就选择了退休回村。李炫还记得那天,爷爷脸色苍白地回到家中,手里紧紧攥着青铜钥匙。
“不能再干下去了,”爷爷喃喃自语,“太邪门了……”
或许组织上考虑到爷爷李三的劳苦功高,就把在红星机械厂的工作给了父亲李建国。
爷爷还尝试多次阻止,但未果。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在李炫的印象里,父亲的手艺是村里最好的。他常常能听到村里人夸赞:“建国那双手,能造出会动的铜人。”
叔叔李国富则跟着爷爷在老家给人看看风水。村里人都说,国富比爷爷还厉害,能看出哪块地下面埋着东西。李炫记得,小时候常常看到叔叔拿着罗盘在村里转悠,时不时在地上插根铜钉。
“啪——”
忽然一声脆响,铜烟锅被李建军扫落在地。
李炫俯身去捡,发现烟锅底部刻着个诡异符号——与宣纸上青铜铃铛的纹路分毫不差。抬头正撞上赵德海阴鸷的目光。
“都闭嘴!”赵德海突然敲响铜锣,“按建国遗愿,老宅归小炫。这是公证书副本。”他又从公文包里抽出个文件袋,封口处赫然盖着血指印。
李建军夺过文件袋就要撕,忽然整个人僵在原地。
祠堂外传来密集的“叮铃”声,像是有千百个青铜铃铛在风中摇晃。
李炫抬头望去,透过雕花窗棂,看见盘龙湖方向升起血红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村子蔓延。
“报应…是龙王爷来收账了…”小姑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