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指尖刚触到舆图上河北东部的标记,系统的沙盘投影便“唰”地在书案上展开。
青灰色的山峦、蜿蜒的河流瞬间立体起来,幽州方向的小红点正以极缓的速度向东偏移——那是安禄山的兵力部署。
“果然。”她喉间溢出低笑,指节重重叩在沧州与博陵交界的位置,“暂缓南侵是虚,调外围兵力绕东才是实。”案头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前世课本上“安史叛军自范阳南下,破河北如摧枯”的记载,此刻在系统浮窗里化作一行猩红大字:【原历史线: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禄山以“清君侧”为名,率十五万大军自蓟城南下,沧州守军因情报滞后未及布防,叛军三日破三城】。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敬之掀帘而入时,腰间的玉佩撞出细碎声响。
他手里攥着刚拆开的信笺,墨香混着夜露的凉:“李光弼将军的战报,说幽州城外近万骑兵突然消失,斥候追到渔阳便断了线索。”
苏婉儿的指尖顺着沙盘上的河流轨迹移动,停在沧州境内的马颊河口:“消失的骑兵不是回营,是绕到了东面。”她扯过案头的《地形测绘术》,竹简书页翻得“哗哗”响,“王大人,明日以巡边查粮的名义去沧州。”
“查粮?”王敬之挑眉,“定州仓的火还没查清,杨相那边——”
“杨相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苏婉儿抽出一张新绘的河北舆图,边缘还沾着炭笔灰,“你带着苏家在沧州的旧部,名义上核查粮道,实则把马颊河到海口镇一线的关隘兵力报给我。”她抬眼时,烛火在瞳孔里碎成星子,“另外,让明谦带密信去博陵。”
“密信?”王敬之接过她递来的竹筒,指尖触到封蜡上凸起的苏氏家纹,“给李光弼将军?”
“告诉他,若叛军东进,按图索骥设伏。”苏婉儿将测绘图塞进竹筒,封蜡的“滋”响里,她又补了句,“让明谦走西山道,避开所有驿站。”
“小姐,这会不会太冒险?”
话音未落,门帘再被掀起。
杜鸿渐抱着一摞公文跨进来,青灰色官服下摆沾着星点泥渍,显然刚从兵部回来。
他将公文往案上一放,纸页发出闷闷的响:“我刚从杨相府出来。”他搓了搓手,眉峰拧成结,“他虽应了让苏氏查粮,但眼线已经派到了河北。您让王大人去沧州,若是被察觉……”
“正因他盯着河北,才要让他看见‘我们’的忠诚。”苏婉儿抽出杜鸿渐带来的公文,最上面那份是杨国忠手谕的抄件,“伪造一份‘苏氏献策书’,详述东部布防建议。”她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了几行,“就说沧州为粮道要冲,需分兵驻守,后勤由苏氏旧部调度。”
杜鸿渐盯着她笔下的字,喉结动了动:“这是把苏家推到前线。”
“前线才有机会。”苏婉儿搁下笔,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小团,“兵部若采纳,郭怀义的人进驻沧州,我们管后勤——”她屈指敲了敲舆图,“既能卡住叛军东进的路,又能把苏家的人安插进河北军镇。”
杜鸿渐忽然笑了,指尖划过献策书上的字迹:“小姐这是借杨相的刀,刻苏家的印。”
三日后,兵部的八百里加急传到苏府时,苏婉儿正在演武场教护院们打连弩。
王敬之举着黄绢跑进来,鬓角的汗都来不及擦:“成了!兵部采纳建议,命郭怀义分兵三千进驻沧州,后勤由苏氏旧部负责!”
演武场上的连弩声戛然而止。
苏婉儿接过黄绢,目光扫过末尾的“敕”字朱印,嘴角扬起:“传我的话,沧州旧部明日启程,带够二十车粮草——”她顿了顿,“再加五十车药材。”
“药材?”王敬之有些发怔。
“河北秋凉得早,士兵易染伤寒。”苏婉儿转身望向演武场边的旗杆,绣着苏氏家纹的青旗正被风卷起一角,“人心比城池更难守。”
这日深夜,苏婉儿独自留在书房。
案头的舆图被烛火映得发亮,她的指尖沿着马颊河一路向南,停在海口镇的标记上。
那里是河流入海口,河道宽阔,两岸是大片芦苇荡。
“这里,会是第一滴血落下的地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小姐如何确信?”王敬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线。
苏婉儿抬头,窗外的星子正落进她眼底:“因为命运线告诉我,有人会替我推他一把。”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她抬头时,舆图上的海口镇方向突然升起一道刺目的红光,像被血浸过的绸带,在夜色里翻卷着,渐渐凝成两个字——
“杀劫。”
王敬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舆图上模糊的墨迹。
他张了张嘴想问,最终只说了句:“属下这就去查海口镇的动静。”
苏婉儿没有应声。
她望着那道红色的命运线,忽然想起前世课本里的一句话:“安史之乱的第一声鼓,终是要在某个黎明,震碎所有的安稳。”
而这一次,她会站在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