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风驱散镇口老槐树的影子时，林峰的白大褂还搭在艾丽娅的肩上。
她光纹中残留的粉金色被夜露浸润得更加柔和，就像离星清晨的雾霭。
“实验室的灯，”艾丽娅突然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比平时亮了两格。”
林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确实比往日更亮了几分。
他想起李将军下午说的“加密文件再查三天”，喉结动了动：“可能是阿明在调试新到的基因测序仪。昨天他说旧机器的误差率又涨了0.3%。”
艾丽娅的光纹却泛起极淡的灰色，那是离星人不安时的颜色：“硅基芯片过热会释放次声波，人类听不见，但我的皮肤能感觉到……”她伸手按在胸口，“就像有根细针扎着。”
林峰的后颈突然绷紧。
三个月前“纯净地球”组织潜入实验室破坏基因库的画面闪过——当时警报器被黑，要不是艾丽娅的硅基感官捕捉到通风管道的异常震动，他们的研究成果早被付之一炬。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沁出薄汗：“走，去看看。”
当实验室的金属门在两人身后滑开时，阿明正抱着一摞数据盘从操作间冲出来。
他的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没扣，眼镜歪在鼻梁上：“林哥！李将军刚让人送了套离星防御系统过来，说是能识别碳基生物的心跳频率和硅基生命的光纹波动——”他猛地刹住脚步，目光落在艾丽娅肩头的白大褂上，耳尖泛红，“啊……艾丽娅姐也在。”
艾丽娅的光纹立刻转为柔和的浅蓝色，这是离星人表示“安心”的颜色。
她走上前接过数据盘：“防御系统的核心代码需要和硅基芯片兼容，我帮你校准。”指尖划过数据盘边缘，淡金色的光流顺着金属纹路蔓延，就像给冰冷的仪器裹上一层暖纱。
林峰绕过实验台，目光扫过全息投影里跳动的基因链。
那是他们花了半年时间拼接的硅基 - 碳基融合片段，此刻正以稳定的双螺旋结构悬浮在蓝光中。
他伸手触碰投影，指尖穿过淡紫色的基因链，触感像浸在晨露里的蛛丝：“明天的融合实验，准备得怎么样了？”
“冷柜里的样本已经激活，”阿明推了推眼镜，调出设备检测报告，“恒温箱温度误差控制在0.1c以内，李将军还派了两个特种队员守在楼下——”他突然顿住，盯着报告最后一行，“等等，通风系统的气压值……”
“滴——”
警报声骤然响起。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见艾丽娅的光纹瞬间转为炽烈的橙红色——这是离星人“危险预警”的最高级别。
阿明扑向控制台，指尖在全息键盘上飞快敲击：“是顶楼通风口！有东西在切割金属滤网！”
“退到安全舱！”林峰拽着艾丽娅往墙角跑。
但艾丽娅却反握住他的手腕，光纹里渗出细碎的银光：“等等，切割频率……”她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是离星的声波刀，频率3800赫兹——这是我们科研队专用的工具。”
实验室的顶灯突然全部熄灭。
应急灯的红光里，林峰看见金属通风口的滤网正像融化的巧克力般扭曲。
一个裹着深灰色斗篷的身影从洞口坠下，落地时却没有发出声响——那是离星人特有的反重力步态。
“艾丽娅·西瑞尔。”来者掀开兜帽，露出与艾丽娅相似的银灰色瞳孔，“父亲让我带话：离星议会否决了地球合作提案，限你三日内返回。”
艾丽娅的光纹剧烈震颤，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
林峰感觉她的手在自己掌心收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卡兰！你怎么进来的？防御系统……”
“你教地球人的防御系统？”被称作卡兰的离星人冷笑，指尖弹出一道蓝光，“它识别不了纯硅基生命的光纹——毕竟你没告诉他们，离星科研队的光纹代码是可以伪造的。”他的目光扫过林峰，“更没告诉他们，跨种族基因融合会导致碳基生命的线粒体崩溃？”
林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个月前那次失败的实验浮现在眼前——实验体小白鼠的细胞在融合后48小时内出现线粒体破裂，当时他们以为是操作失误。
此刻卡兰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你有数据？”
“当然。”卡兰甩来一个银色存储片，“这是离星科学院用三百年时间验证的结论：硅基基因片段会与碳基线粒体中的Atp合成酶产生排斥反应，潜伏期三个月，发作时……”他的目光扫过艾丽娅，“你爱的人会在细胞层面被自己的能量系统撕碎。”
艾丽娅的光纹突然暗成死灰色。
她踉跄一步，几乎栽进林峰怀里。
林峰接住她，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比地球最寒冷的冬夜还冷。
他抬头看向卡兰，声音发颤却坚定：“那你们早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艾丽娅是离星最优秀的基因学家，”卡兰的光纹泛起冷冽的青色，“我们需要她用地球人的命来验证这个结论——毕竟离星没有碳基实验体。”
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重新亮起。
李将军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炸响：“特种队已控制顶楼！卡兰·西瑞尔，你涉嫌非法入侵地球科研设施，立即放下武器！”
卡兰的光纹闪过一丝慌乱。
他猛地冲向通风口，却被艾丽娅甩出的光绳缠住脚踝——那是离星人特有的能量束，只有同族能操控。
“等等！”艾丽娅的声音带着哭腔，“把完整的研究资料留下！”
卡兰顿住，回头时目光软了一瞬：“妹妹，跟我回去。父亲说只要你放弃……”
“我要的是真相！”艾丽娅的光纹重新亮起来，是比任何时候都炽热的金红色，“不是被隐瞒的结论！”
卡兰沉默片刻，摘下颈间的银色挂坠抛给她，然后在特种队员冲进来的前一秒跃出通风口。
艾丽娅接住挂坠时，林峰看见她指尖在发抖，光纹里的金红色混着细碎的银色，像离星极光最璀璨的时刻。
“林博士？”阿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要……要暂停明天的实验吗？”
林峰低头看向艾丽娅。
她正盯着挂坠里滚动的光粒，睫毛上沾着水光，却笑得比实验室的白炽灯还亮：“不，继续。”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光纹里的金红色渐渐沉淀成温暖的橘色，“卡兰带来的不是诅咒，是我们漏看的拼图。”
“可线粒体……”
“所以我们要重新设计融合方案。”艾丽娅取出离星基因图谱，指尖划过悬浮的双螺旋，“硅基基因里有一段调节能量代谢的片段，我早该想到的——”她的光纹突然亮起淡紫色，那是离星人“灵感迸发”的颜色，“用这段片段替换碳基线粒体的调控区！这样Atp合成酶就不会排斥硅基链了！”
林峰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晚会上她说的话：“爱让硅基的星尘学会了心跳。”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跨种族的爱，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迁就，而是两个不同的生命体系，在碰撞中拼出更完整的宇宙。
“阿明，把三号样本的线粒体数据调出来。”他转身走向操作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我们需要在天亮前完成新方案的模拟。”
艾丽娅的光纹跟着亮起来，是离星人表示“希望”的明黄色。
她将挂坠塞进林峰掌心：“这个你收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离星人的吻礼，“如果明天的实验成功……”
“会成功的。”林峰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挂坠还带着她的温度，“因为我们有比基因更坚韧的东西。”
当实验室的晨光爬上操作台面时，玛丽亚的相机突然闪起。
这位向来犀利的记者靠在门框上，镜头不再对准他们的矛盾，而是记录他们交叠在全息投影上的影子：“林博士，艾丽娅博士，能说说现在的心情吗？”
艾丽娅的光纹泛起温柔的粉金色。
她望向林峰，后者正低头调整基因链的角度，发梢沾着彻夜未眠的凌乱：“我们在造一颗种子。”她说，“它可能会在三个月后发芽，也可能需要更久……”
“但只要种下去，”林峰抬头对她笑，“就总有开花的那天。”
玛丽亚按下快门，这次她在笔记本上写的不是质疑，而是：“跨种族合作的未来，藏在两个握在一起的掌心。”
窗外，初升的太阳正将第一缕光洒在实验室的玻璃上。
林峰的白大褂还搭在艾丽娅肩头，她的光纹随着他的心跳起伏，像最稳定的基因链。
而在操作台下的阴影里，卡兰留下的存储片正微微发烫，里面除了离星科学院的结论，还有一行被加密的小字：“致我勇敢的妹妹——或许你们真的能改写规则。”
实验室的警报器突然轻响，提示有新的加密文件传入。
林峰看了眼屏幕，是李将军发来的：“防御系统已升级，绝对安全。”他转头想告诉艾丽娅，却见她正望着窗外，光纹里泛起极淡的暗紫色——和昨晚镇口时一样。
“怎么了？”他走过去。
“没什么，”艾丽娅笑了，光纹重新漫上柔和的粉金色，“可能是……离星的极光在提醒我，要更用力地爱你。”
远处，第一艘载着移民物资的飞船正划破天际。
两人的影子叠在实验室的玻璃上，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向未知的、却满是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