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心的后台镜子蒙着层薄灰，露西踮脚扯下最后一串银星挂饰时，发梢扫过镜面，映出她泛红的耳尖。
托尼的小提琴盒就搁在化妆台上，琴弓还沾着松脂的清香——他刚在走廊尽头试了三次《星轨》的起音，现在正蹲在舞台侧幕边调整地灯角度，衬衫后背洇出浅淡的汗痕。
\"露西！\"托尼突然抬头，小提琴弦在指间弹出清亮的颤音，\"第三盏追光灯往左偏五度，艾丽娅的光纹需要暖黄衬着才好看。\"
舞蹈老师把最后一把银星别进发间，转身时纱裙扫过堆满道具的桌子。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眼底的雀跃，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外瞥见的画面：林峰握着艾丽娅的手，两人低头盯着培养舱里流转的基因链，像在看最珍贵的星图。\"总得让他们知道，\"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除了实验室的仪器，还有人在为他们的爱情心跳。\"
后台门被推开时，风裹着晚春的茉莉香涌进来。
林峰站在门口，白大褂搭在臂弯里，领带歪了半寸——显然是被艾丽娅拽着跑过来的。
离星女子的光纹正泛着浅粉，发梢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却在看到露西时陡然亮成鎏金色：\"需要帮忙搬道具吗？\"
\"林博士！\"露西扑过去挽住他胳膊，指尖碰到他手腕上未消的试剂红印，\"你该学学怎么拒绝李将军的加班——今晚属于爱情，不属于基因链。\"她转向艾丽娅，目光落在对方颈间若隐若现的光纹上，\"艾丽娅，你今天的光纹像不像托尼新谱的副歌？\"
托尼抱着小提琴挤过来，琴盒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他没接话，只是冲林峰挤眼睛：\"半小时前我在镇口遇见张伟，他扛了箱香槟说要给你们开庆功。
老王主任正站在观众席第一排擦椅子，说要坐最清楚的位置看'人类和离星的第一次正式联姻'。\"
林峰的耳尖慢慢红了。
他望向艾丽娅，后者的光纹正从鎏金褪成柔粉，像被春风揉碎的晚霞。\"上周陈雪能下地走路时，\"他轻声说，\"她妈妈把祖传的银镯子塞给我，说要给'救了她女儿的外星姑娘'。\"
后台的挂钟敲响七点。
托尼突然挺直腰，用琴弓敲了敲地板：\"该换场了。\"他把小提琴抵在下巴上，琴弦在指尖流出第一个音符，清冽得像划破夜空的星。
观众席的灯应声暗下。
林峰牵着艾丽娅的手走到最后一排角落，牛仔裤膝盖处还沾着实验室的试剂渍——这是他特意挑的\"最不像科学家\"的裤子。
前排传来张伟的大嗓门：\"老王主任你坐中间，我帮你占了能拍清楚光纹的位置！\"记者玛丽亚抱着相机猫在侧幕边，镜头却没立刻抬起来——她在观察，黑色笔记本在膝头摊开，笔尖悬在\"跨物种恋情作秀？\"的标题上，迟迟没落下。
第一束追光亮起时，露西从幕布后旋出。
她的舞裙是艾丽娅上次提到的离星极光色，深蓝底色上绣着流动的紫与金，每转一圈，裙裾就扬起细碎的星芒。
托尼的琴音跟了上来，先是地球小提琴的婉转，接着混入离星特有的空灵颤音——那是他偷偷用艾丽娅给的声波转换器调的。
林峰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实验室，艾丽娅第一次给他看离星的星图：\"我们的极光会跳舞，\"她的光纹随着星图流动，\"每道颜色都是一首歌。\"此刻舞台上的露西，不正是在跳离星的极光之舞？
艾丽娅的光纹突然亮得刺眼。
她的手指扣紧林峰的掌心，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胸口——那是离星人表达\"心在震动\"的动作。\"露西的裙角，\"她的声音发颤，\"绣的是离星北境的'希望藤'，托尼的副歌......是我家乡雪融时溪流的声音。\"
玛丽亚的相机\"咔嗒\"响了一声。
她原本想捕捉林峰不自然的表情，或者艾丽娅光纹的\"异常\"，但镜头里的两人靠得极近，林峰的拇指在艾丽娅手背上一下下摩挲，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艾丽娅的光纹正随着音乐变换，粉与金交织成温柔的网，将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记者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重痕，\"作秀\"两个字被涂成了模糊的墨团。
舞蹈的尾声，露西单膝跪地，指尖指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
托尼的琴音骤然拔高，又缓缓沉进一片柔和的泛音里。
林峰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陈雪站在第二排，扶着母亲的胳膊，两人脸上都挂着泪。
老人的银镯子在追光里闪着暖光，正是她塞给林峰的那只。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张伟的嗓门最先炸响：\"好！\"接着是老王主任的咳嗽声混着\"有水平\"，玛丽亚的相机连按了七下，最后却把镜头转向自己发红的眼尾。
露西从舞台上跑下来，纱裙扫过观众席的椅背，直接扑进艾丽娅怀里：\"看到陈雪妈妈的镯子了吗？
那是地球人给你的聘礼！\"
托尼抱着小提琴挤过来，琴盒都忘了关。
他的鼻尖沾着松脂，却笑得像个孩子：\"林博士，你该说点什么。\"
林峰被推上舞台时，鞋跟绊到了地灯线。
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艾丽娅的场景：她站在实验室门口，光纹是警惕的暗紫，怀里抱着离星的基因图谱。
而此刻，那些暗紫早被温柔的粉金取代，艾丽娅正站在台侧望着他，光纹随着他的心跳起伏。
\"三个月前，\"他清了清嗓子，\"有人问我，跨种族的爱情有什么意义。\"他转向艾丽娅，后者的光纹突然变成离星人表达\"爱\"的靛蓝色，\"现在我想回答——它让硅基的星尘学会了心跳，让碳基的我们，摸到了宇宙的温度。\"
观众席响起口哨声。
张伟举着香槟瓶晃了晃，酒液在追光里泛着琥珀色：\"林博士，该亲一个！\"
艾丽娅的光纹\"刷\"地亮成炽烈的金红。
她走上舞台，指尖轻轻碰了碰林峰发烫的耳垂——这是离星人的吻礼。
台下的掌声更响了，玛丽亚的相机终于对准了两人交叠的影子，这次她没记笔记，只是在镜头后无声地笑。
晚会结束时，月亮已经爬上文化中心的尖顶。
露西的银星发饰掉了三颗，托尼的小提琴弦松了一根，张伟的香槟洒了半瓶在老王主任的裤腿上。
林峰和艾丽娅走在最后，前者的白大褂搭在艾丽娅肩头，后者的光纹还泛着幸福的粉金。
\"露西的舞裙，\"艾丽娅突然说，\"线脚里缝了离星的祝福语。\"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裙角，\"每一针都是'愿爱比基因更坚韧'。\"
林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夜风带来实验室方向的隐约电流声——李将军今天下午发来消息，说加密文件的事需要\"再查三天\"。
但此刻他不在乎，艾丽娅的光纹正贴着他的胸口跳动，像最稳定的基因链。
他们走到镇口时，艾丽娅的光纹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暗紫。
她猛地抬头，望向实验室的方向。
那里的灯光还亮着，在夜色里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怎么了？\"林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没什么，\"艾丽娅笑了，光纹重新漫上柔和的粉金，\"可能是......离星的极光在提醒我，要更用力地爱你。\"
林峰握紧她的手。
远处实验室的灯光闪了闪，像在回应什么。
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向未知的、却满是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