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像一层死去的雾霭,在凝固的空气中沉沉浮浮。
曾经喧嚣鼎沸的京城,此刻只剩下风卷着枯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一种类似叹息的嘶嘶声。
高楼沉默地矗立,玻璃幕墙映照着惨淡的灰白天空,如同一座座巨大的墓碑。韩双就站在这片死寂的中心,正对着方明。
他那身剪裁考究的西装,此刻已辨不出原本的深灰底色,被厚厚的尘土覆盖,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如同刚从废墟深处爬出来的幽灵。
他抬手随意地掸了掸肩头的灰,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从容,在这片活人尽墨的绝境中,倒真像是最后的、无处可去的流浪汉。
方明身后,是他在这个空寂世界里仅存的倚仗。张无缺和雷多,一左一右,如同两块沉默的礁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遭死寂的建筑物,弓着背,肌肉紧绷,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撕裂空气的力量。
袅站在方明侧后方,身形瘦削,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无声地警戒着后方。
而最贴近方明的,是血潜。她微微垂着头,兜帽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只有几缕暗红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像是凝固的血线。
她站在那里,安静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偶尔从宽大袖口中露出的苍白指尖,会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一下。
自己的亲卫队以及袅的弟弟也被安排前往其他地区稳定权力,以便日后统治。
“一次以这个形式见面,还真是讽刺。”韩双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干涩的嘲弄,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清晰。
方明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韩双。
那平静之下,是风暴前的海面,压抑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暗流。
他知道韩双这几天必定如困兽般挣扎。在京城沦为空壳的前一天,父亲方世民——那个庞大而冰冷的权力机器核心——曾在这个城市某个剧院的幽暗包厢里,带着他见过一个人。
一个气息奇特、立场模糊的存在。父亲称之为“必要的保险”。方明不知道父亲最后如何处置了那张“保险单”,就像他不知道父亲口中那些“帮手”此刻又隐没在何处。他只知道,自己手头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此刻都站在了这里。亲卫队被遣散,袅的弟弟被派往远方稳固根基,都是为了那个“日后统治”的冰冷蓝图。
而他,方世民的儿子,此刻正独自面对父亲留下的一枚危险的活棋。
“没想到你居然是boss的儿子,”韩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哼了一声,那声音里浸满了连日逃亡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哼。京城蒸发前那几天,你那位好父亲,可真是热情好客得很哪。”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胸前西装上一道极深的、几乎将布料撕裂的裂口,动作缓慢得令人心头发紧,“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派来的‘问候’从不缺席。要不是这点保命的本事,”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方明,“我这把骨头,早就该埋在不知道哪座大厦的混凝土里了。”
他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尘埃被无声地推开一个小圈。“但躲?终究是躲不过的。”韩双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不是在用喉咙说话,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振动,“那股压在我身上的东西……你感觉到了,对吧?那种……非人的重量。冰冷,粘稠,像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进脑子里,每时每刻都在刮擦、在低语……告诉我,方明,那到底是什么?”他的眼睛死死锁定方明,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探求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绝对知道!它是什么?它想干什么?”
方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当然感觉得到。那并非实质的物理压力,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重压,如同沉甸甸的、饱含恶意的水银,从虚空注入这片死域,源头正是韩双。它扭曲着周围的空气,让光线都显得黏腻而浑浊。那是“父亲”留下的后手?还是韩双自己引来的灾厄?方明无法确定。他沉默着,如同冰封的湖面。
就在这时,韩双的目光,那如同淬毒匕首般的视线,猛地越过了方明,钉在他身后那个几乎融入阴影的兜帽身影上。那目光中的疯狂和探求瞬间褪去,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痛苦、怀念、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温柔,还有……深深的疲惫。
“呵……”韩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低笑,视线依旧牢牢锁着血潜,话却是对方明说的,“你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他一定很得意吧?把我逼到墙角,看着我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里挣扎……可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精心挑选、放在你身边最锋利的刀……”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血潜,指尖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是我养大的孩子。”
“什么?!”袅的惊呼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张无缺和雷多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如同拉满的弓弦,目光惊疑地在韩双和血潜之间急速扫视。方明的瞳孔也骤然收缩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涟漪。他猛地侧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身后的血潜。
血潜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兜帽被这剧烈的动作掀开一角,露出了下半张脸。那张脸异常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如同沉寂古井、深藏着嗜血凶戾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纯粹的、山崩海啸般的惊骇彻底淹没。她死死地盯着韩双,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紧握的双拳在袖中剧烈地颤抖着,指节捏得惨白。
“很惊讶,对吗,小影?”韩双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柔和,那是一种饱经风霜后的沙哑温柔,与方才的尖锐质问判若两人。他凝视着血潜,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楚。“‘影’……这个名字,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呢?你小时候总嫌自己的名字太冷,我就叫你‘小影’……还记得那个冬天吗?大雪封山,我们在那个破败的城隍庙里……”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仿佛将过去的时光碎片强行拖拽到眼前。
随着他的低语,血潜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抽噎声。那并非悲伤,而是某种更原始、更混乱的情绪在体内疯狂冲撞。
而下一秒,她的情绪便稳定了下来,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抱在方明的后腰处。
“你的过去我并不在意,我只知道你会与我一同迈入未来。”方明将上帝之手收了回来,明显这是他的能力。
“你无聊的求知欲可以结束了,像你这种对我的未来没有任何意义的人,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在亚洲做出的贡献,不过没有必要了,永别。”
雷多的枪与削的手是同时动的,然而他们的攻击正要击中韩双,他却如同镜子一般破裂开来。
“我在这里勤勤恳恳的干了数十年,然而得到了只有这么多,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我也不问了,我也将成为一个观察者,观察这个世界最后的走向吧,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你也阻止不了我。”下一个瞬间,韩双竟然直接出现在了方明的这后方,然而方明头也不回上帝之手,一拳轰出,然而这一拳仍然没有打中他,他再一次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破碎开来。
“哼,小丑一个。尽你所有一切能力逃跑吧,反正你终究是跑过我。”韩双已经走了,方明很清楚,闭上了眼睛,抬起头来。
“对了,两湖的那些人都没有解决呢,你们分三路把他们干掉吧,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了……没有。”
新的世界,新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