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的争论很快便传入了东宫。
夏旻正在临帖，临摹的是李白写的诗，为了欣赏九州的山川，李白写了不少诗词，在九州界的文人们中流传甚广。
绝对是九州当之无愧流量明星，很多贵人，以得到李白的诗词为荣。
是否能看得懂，无所谓，重要的是地位。
夏旻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字，笔锋沉稳，不疾不徐。
我简直就是当代的书法家！
练字可以静心，每次内心焦躁的时候，夏旻都会多练一些字。
“听说今天朝堂上，有人弹劾林峰。”
将手中的临摹的字体放到桌上，夏旻看向汪直。
“是的，殿下，是御史台的李御史，此人为人清廉，觉得林大人的手段过于极端，害怕他会引起天下士人的抵制。”
汪直低声回道。
“如果真害怕天下士人抵制的话，又何必将皇城司的权力弄得这么大呢？”
夏旻将笔放下，“刘严是自己作孽。”
“清廉？”
“大胤不缺清官，也不缺贪腐的人......”
夏旻面露冷笑：“李御史这样的清官何其之多，而像刘严这样的也不会少。”
“重要的是不能迂腐。”
他觉得当庭弹劾林峰的这位李御史，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如今的夏曙威势很重，敢扛着这样的威势弹劾林峰，绝对是一个很有信仰的官员。
但绝对不是一个好官。
“如今的大胤正经历变革，整个九州也在经历变革，林峰这把刀，我的父皇需要他。”
汪直接过话：“是，殿下，林大人自然是雷霆手段。”
“只是这把刀太过锋利，太过于勇往直前。”
夏旻望向窗外，“只希望他，切莫卷刃太早......”
目光掠过案头，那里有玩家们新制的农具图样，“说到底，林峰之所以会听从我的命令，也是因为他对我父亲忠心过甚，他如何做，并非我可以控制的。”
他声音平静，“我父皇在改造这个大胤，借助林峰的手，替他肃清积弊，朝堂上也有王行这个气运之子帮他，即便发生了什么，最多也就是有惊无险..... ”
“......我们这边，只需要另开新局便可。”
再次拿起笔，在农具图样旁疾书。
“命令司马懿领工部能吏，速速赶往，推广新犁，教授用法。”
“务必在今年秋收之前，让粮产增收。”
“异人们的粮草增产之法，定能让我大胤更加富裕......而且要比林峰抓人的速度更快......”
”百姓口中称颂的，一定要是田中的金穗，而非是诏狱铁链......”
汪直心领神会：“以实利安民心，冲淡陛下的皇城司所带来的肃杀？”
“正是。”
夏旻的目光投向另一角，这是来自李白从西域传送过来的奏报。
是苏秦带来的消息。
龟兹王已经歃血盟誓，西域的几个大国已经暗结抗魏之盟，“火已经点着了，只需要静待风势。”
“大魏那边......元风将近半的宗室废除，如今的大魏，内部形势一触即发，元风为了稳住国内局势，必然会将矛头指向西域......”
夏旻再次奋笔疾书，“传讯给李白，让他告诉苏秦......”
“这几日，一定要盯住大魏西北边的动向，若是大魏有大规模的军队调动，让西域诸国坚壁清野，避其锋芒......”
“若是能拖住，大魏内部绝对会发生一场动荡，消耗他们的粮草，让他们的士卒疲惫，这样子，大魏就没办法完全碾压西域诸国。”
“两边势均力敌，自然会两败俱伤......”
汪直接过信笺，躬身离去。
夏旻看着汪直离去的背影，“大胤这边，通过民生压制负面舆论，让父皇能更加轻松一些......大魏那边，通过合纵，让内部动荡的大魏无暇东顾......”
“皇城司林峰这把刀，自然有我父皇握柄......”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案几之上，李白的字帖，即将推广的新式农具，西域的奏报。
“而我......”
“...只需要静观风云。”
......
今日的御花园，难得有了人气。
夏曙没在批折子，走进小亭。
曹皇后正笑着看自家儿子笨拙地给自己倒茶，茶水差点溢出杯沿。
“旻儿自小被娇惯，做这些事还是得为夫来。”
夏曙的声音传来。
“父亲！”
被小看了的夏旻本来有些生气，抬头看见是自家老爹，眼睛一亮，放下茶壶起身。
胤帝夏曙脸上那层惯常的冷漠，难得融化了一些，“旻儿坐着，这茶为父来倒。”
随手拿起茶壶，开始倒茶，但看上去也没比夏旻好了多少。
三人落座，御花园中没有宫人，只有他们一家子。
桌上摆着几碟精巧的点心，是曹皇后亲手做的。
她拿起一块软糯的糕点，自然的递给夏曙：“尝尝，刚蒸好的。”又捻起一块塞进夏旻手里：“你呀，别光看着，垫垫肚子。”
夏曙接过自己妻子的糕点，默默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眉宇间堆积的疲惫松动了些。
“母后的手艺，宫里的这些御厨可学不来,。”
夏旻捧起糕点，笑的满足。
曹皇后看着丈夫跟儿子吃东西，眼里都是柔光。
儿子的夸赞让她很受用。
“夫君......这些日子，林峰那边动静不小，有些人甚至把话都递到我这儿来了，你......别太劳神了。”
曹皇后的语气里是纯粹的担忧，就像寻常人家的妻子关心丈夫那样。
夏曙咽下糕点，神色缓了缓，但帝王的担子让他无法轻松：“蛀虫太多，得下狠手清一清。”
话里面带着杀气，让亭子的氛围冷了几度。
夏旻适时开口，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父亲放心吧，林峰的手段挺狠的，如今整个汴京的粮价都稳着呢，儿臣从一人那里得了一种新的农具，听一些用过的老农说，很省力，翻地也深......”
这是一个好消息，能让心事重重的帝王稍微轻松些，“等明年秋收，年号一改，能当做祥瑞给父亲贺贺喜。”
夏曙看向儿子，目光里的得意更甚，紧绷的肩膀似乎也松了点，点点头。
“嗯，农事是根本。”
任忠从御花园外走近，低声说了什么。
夏曙眉头习惯性的就要皱起，曹皇后担忧的看着他。
“无碍。”夏曙先是安抚了妻子一句，就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那家豆花，才转向内侍，示意他在外稍候。
目光又落回到夏旻身上，带着考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大魏如今局势很乱，你派遣过去的人，可以给你发来消息？”
夏旻身子坐直了些，认真回答：“回父皇，苏秦那边以依计行事，我的命令已经递到关键之人手中。就等......那边乱了......”
大胤的天家难有猜忌。
宫灯被内侍一一点亮，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小亭。
曹皇后抬手极其自然的替夏曙理了理因久坐有些微褶的袖口，感受丈夫身上熟悉的温度：“再忙也得顾着身子。”
转头又看向自家儿子，眼神里全是慈爱：“旻儿也是，莫要熬得太晚。”
“儿子记下了，母亲也要按时用膳。”
夏旻笑着回应。
夏曙看着灯下絮叨的妻子，以及越发英挺的儿子，脸庞的线条彻底融合下来，仿若寻常百姓介好的丈夫和父亲。
“传膳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就在这儿，简单用些。”
自古都说天家无情，他家却不同。
这一刻，重重的宫墙似乎暂时隐去，亭子里只剩围坐分食的一家人。
所谓天家温情......
夏曙微笑着，觉得自己人生圆满。
可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