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生。”
阳受成放下表盒,作为钟表界的名人,登门送表是很常见的事情,“抱歉,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阳老板亲自来访,真是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就算我正在躺着,也得爬起来接待您不是?”
两人笑着寒暄了一番后,蒋桦炎说道:“请坐。”
阳受成这次来可不是闲聊的,他是代表整个潮州商会来的,所以态度非常严肃,难免显得有些高傲,“蒋先生,这次来是想跟您说件事情。”
“您应该已经提前有所准备了吧。”
蒋桦炎坐直了身体:“请讲。”
“您也知道,前几天有个疯子跑来……”
“这事简直就是在打我们潮州商会的脸,大伙都不能答应。”
“蒋先生,您也是潮州老乡,该清楚咱们潮州人在**人虽不多,但胜就胜在团结一心,这才有了咱们的一席之地。”
“怎能容忍外人砸了咱们的招牌?”
蒋桦炎心里透亮,这事八成跟那事脱不了干系,他对那些有钱佬的做派太熟悉了。
做起生意来,只要能捞钱,脸面都不要了,可平日里又把面子捧得比天高,这帮人真是矛盾至极。
听他们说完,蒋桦炎就问:“那你们想我怎么办?”
“蒋先生放心,能出力的我们绝不含糊,毕竟都是自家人嘛。”
曹光现在半只脚已经踏进九龙城寨的大门了,蒋桦炎也是从那儿出来的,对那儿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知道那儿既是龙潭虎穴,也是捞金的好地方,曹光要是有了这条财路,势力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的江湖上早晚得冒出条大鳄鱼来,这让蒋桦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所以要是能行的话,他现在确实想和潮州商会拉近点关系,因此说话也挺客气。
阳受成拍着手叫好:“说得好!”
“所以我老跟商会的人说,办事还是得靠自家人。”
“这样心里才踏实、才放心。”
“蒋先生,咱们潮州商会就一个要求,那就是把丢掉的招牌给找回来。”
“您懂我的意思吧?”
蒋桦炎沉默了一会儿,“阳老板,您最近看新闻了没?”
阳受成大笑:“知道啦,那小子够狠,都说肥仔坤之后,九龙又冒出个新皇帝。”
“脑袋不清楚了吧,在**还提什么皇帝?”
“他能撑多久?”
“这次算他走运,总不能一直走狗屎运吧?”
蒋桦炎心里有点不爽,这些有钱佬真是太天真了,傻得可以,他自己也是在**混的,当着他说这种话?
太不给人面子了。
不过他掩饰得很好,什么异样都没露出来,“阳老板,您也知道,他的势头已经起来了。”
“我不得不承认,新记拿他没辙。”
“老蒋,您别担心。”
阳受成得意地说:“咱们商会做事向来有分寸,绝不会让您为难。”
他伸出右手朝上指了指,压低声音说:“林老板已经跟上面打好招呼了,他们会去收拾曹光。”
蒋桦炎一听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别激动嘛。”
阳受成哈哈大笑:“在**可不能跟钱过不去。”
“您也知道,在这儿,权力都得向钱低头。”
“以林老板的地位,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蒋桦炎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他心里明镜似的,以前他也琢磨过,要是能把曹光骗到内地解决了多好。
但后来曹光混成了和联胜里的大人物,揸数一把手,他估摸着那边可能考虑到社会稳定,不会动曹光,这事就这么搁置了。
这时候他忍不住问:“港府不会给那帮人撑腰吧?”
阳受成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见蒋桦炎脸色不好看,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抚:“老蒋,你想得也太远了。”
“当然不会支持,就算要来,大家也不会答应的。”
“还是得维持现状嘛。”
蒋桦炎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想让这边有点分量的人出面压一压?”
阳受成点了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
“你放心,我们就是让他恢复原样,再道个歉就行了。”
蒋桦炎笑了笑:“恐怕不止这些吧?”
“你们还想收他做小弟呢。”
阳受成笑着说:“做人要大度点嘛。”
“有他在你那边帮忙,新记不是发展得更顺畅?”
蒋桦炎叹了口气,这群有钱人还活在老黄历里呢,江湖早就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了,大佬和大哥成的故事怎么可能重演?
他敢打包票,曹光要是真来了,和联胜肯定得炸锅。
他也不信曹光会跑到这边来,最关键的是,蒋桦炎自己也不想找麻烦,曹光这年轻人手腕硬,朋友遍布天下,到时候说不定就把他的地盘给占了。
蒋桦炎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你们可真是异想天开,他可不是善茬。”
阳受成知道蒋桦炎生气了,但毫不在意。
今天这事是潮州商会的集体决定,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当年四大探长都能用钱捧出来,一个社团龙头算什么?
“别生气嘛。”
“说到底,我们都是在帮你。”
蒋桦炎无语至极,也不想在这种不着边际的事上纠结,只问:“那我该怎么办?”
阳受成笑着回答:“就是通知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
“到时候别慌,大家得配合好,默契很重要。”
他看了看手表,慢条斯理地说:“有点分量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咱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蒋桦炎眼神空洞,这些有钱人真是太天真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是想惹恼一条大鳄鱼才肯罢休。
最近的江湖真是热闹非凡,“好,喝茶!”
筲其湾那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曹光拿下九龙城寨并当上执行委员会委员长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对筲其湾的人来说更是天大的事。
六支舞狮队从北角一路舞到了柴湾,连差佬局都被惊动了。
“什么玩意?”
曹哒桦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烟斗“啪嗒”一声掉地上了,“你刚说什么?”
莲妹一脸懵圈:“曹光攻进九龙城寨了。”
“哎呦喂。”
曹哒桦吓得冷汗直冒,嘀咕着:“色字头上一把刀,挨了一刀又一刀。”
原来昨晚他被莲妹拽去恶补功课,硬生生熬了大半夜,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压根不知道,“还好阿光没事,不然我怎么跟我老爹交代。”
“瞧你那倒霉样儿。”
莲妹的想法有点特别:“回家给你炖点海狗鞭补补身子。”
曹哒桦浑身打了个激灵:“你这是想害我吧?”
“呸呸呸。”
莲妹摆摆手:“小孩子胡说八道,风一吹就没了。”
“对了,有空你给阿光提个醒,他现在可不简单,很多人都在盯着他呢。”
莲妹小声说道:“你清楚的,局势挺复杂的。”
“羊人和北边那帮人一直不对付。”
曹哒桦一个劲点头,以前他当卧底时很多事都不知道,自从跟莲妹搭上线后,眼界开阔了不少,“这小子老是闯祸。”
曹哒桦有点心慌了,连九龙城寨都能打进去,再这样下去香江的江湖岂不是全归他了?
外帼人现在可能还不在意,但北边肯定不会答应,这会影响稳定的。
他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清了清嗓子问:“你说,阿光要是把香江所有社团都摆平了怎么办?”
“别说了。”
莲妹吓了一跳,探头往外面瞅瞅,拍拍胸口:“这种话以后别再提了。”
曹哒桦特别硬气:“怕什么?有什么不能见光的?”
“阿光这不是在给香江治安做贡献嘛?”
“女人真是善变,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莲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赶紧解释:“局势变了。”
“现在羊人到处布局,你也小心点。”
“你看我最近都没怎么去总部了吧?”
“一去就得开会,天天都得学习,烦死了。”
她还是说了:“哒哥,只要阿光以后不再沾江湖上的事。”
“要是能彻底退出江湖,那日子肯定比咱们滋润。”
这话她只能在曹哒桦面前说,出了门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曹哒桦大吃一惊:“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了?”
莲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家是一步步来的,难道等到回归那天才开始动手?”
“肯定现在就动手了。”
“你听说了吧?”
“飞虎队的总教管任大融被调到总部了。”
莲妹往窗外瞅了一眼,确定没人盯着办公室,才压低声音说:“听说上面要对他动手了。”
她朝西边努努嘴:“正治部插手了。”
差局里头可不是一团和气,动手派和动笔派之间明里斗暗里争,比外面的恩怨情仇还要狠毐。
曹哒桦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总督察,根本没那个本事掺和进去,但莲妹呢,她是柴湾查局的署长,手下管着好几百号人,还能调动突击队和交警,也算是个小头头,经常被各方势力拉拢,不得不搅进这些复杂的关系里头。
莲妹眉头拧得紧紧的:“那些羊人已经在开会了。”
“我听说港督可能要把权力分出去。”
曹哒桦对这些事完全不关心,就弱弱地问了一句:“这不是挺好的嘛?”
“你真是个傻瓜。”
莲妹挺喜欢曹哒桦这种傻愣愣但又特别真诚的样子,接着就说:“可能是要扩大立法局和社会的权力,削弱行正权呢。”
她解释说:“这样一来,咱们以后办事就更棘手了。”
“靠,那些洋瑰子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曹哒桦骂了一句:“那这些帮派不就乱成一锅粥了吗?”
莲妹这才说:“我就怕到时候被那些洋瑰子给利用了。”
“你知道的,他们终归待不久的。”
曹哒桦立刻皱起了眉头,他明白莲妹为什么跟他说这么多。
这是担心曹光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1949年以后加入了什么组织。
于是他说:“行,我找时间约他出去钓鱼,到时候好好劝劝他。”
莲妹嘴角上扬:“你自己侄子的事,当然得你自己上心。”
“我去买菜,晚上记得回家喝汤。”
在筲其湾的办公室里,曹光虽然才出去了一天,但感觉就像过了好多年,世事变化得太快,让人感慨万千。
曹光脸色很严肃:“伤了这么多兄弟,我心里真的挺过意不去的。”
九龙城寨被叫做魔窟,里面的人都是不要命的,跟这些人斗,伤亡自然比外面惨重得多,就算有援军也顶不住。
“光哥。”
飞全也有些难过,擦了擦眼角:“兄弟们都心甘情愿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让兄弟们走得不甘心。”
曹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些兄弟跟着自己是为了出人头地,活得痛快,才肯豁出命去。
既然是为曹家拼命,他就不能吝啬。
“你去跟霍总说一声,专门成立个慈善基金来处理这事。”
“以后一定要正规起来。”
飞全低着头:“可这也得一大笔钱。”
曹光笑了笑:“钱嘛,就像流水一样,只要有人在,这水就不会停。”
“别太在意了。”
曹光现在家大业大,跟着他混饭吃的人不少,开销确实不小。
要不是他自己有点积蓄,再加上各个场子都有收入,光是这次九龙城寨那一仗,就足以把他拖垮了。
曹光心里盘算着,怪不得四眼龙那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愿意向潮州商会服软,说到底,英雄也难过金钱关。
“你催催飞机他们,赶紧把银行催债的事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