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秦岭,层峦叠嶂,如同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将蜀汉与北汉的疆域强行分隔。而在那蜿蜒险峻的斜谷内外,蜀汉丞相诸葛亮与北汉军师司马懿所率领的两支大军,已经对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
这场对峙,比拼的已不仅仅是将士的勇武与谋士的智计,更是双方国力与后勤补给能力的漫长消耗。秦岭山道崎岖难行,所谓的“官道”也往往只是稍加修葺的羊肠小径,车马难通,辎重转运极其困难。对于北伐的蜀军而言,这条漫长的补给线更是如同生命线一般脆弱,每一粒粮食从富庶的成都平原运抵前线,都需要民夫经历千辛万苦,翻越米仓山、金牛道等天险,其损耗之大,耗时之长,足以让任何统帅焦心不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时值夏秋之交,秦岭及蜀中地区进入了连绵的雨季。原本就崎岖不平的山路,在连日阴雨的浸泡下,变得泥泞不堪,湿滑难行。溪流暴涨,冲毁桥梁;山体松动,时有滑坡。这使得本就艰难的粮草转运工作,更是雪上加霜。
这一日,蜀军大营的粮官再次面带忧色地来到中军帐,向诸葛亮禀报:“丞相,营中存粮已不足十日之用,若后续粮草再无法运抵,恐军心有变啊。”
诸葛亮闻言,眉头深锁。他何尝不知粮草的重要性?他每日都要查看粮草簿记,计算着消耗,期盼着后方的补给。他早已算定,李严负责督运的下一批粮草,应在数日前便该到达。
“李严处的粮草,可有消息?”诸葛亮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尚无确切消息,只是有沿途驿卒传来口信,说道路泥泞,车队行进极其缓慢……”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通报声,说是督粮官李丰已押运粮草抵达营外。
诸葛亮精神一振,立刻传见。然而,当李丰一身泥水,略显狼狈地进入大帐,报上运抵的粮草数目和日期时,诸葛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丰,你可知罪?”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按军令部署,你部粮草应在十二日前运抵大营!如今迟误十余日,你可知这十余日间,三军将士是如何翘首以盼?若因此时延误军机,导致军心涣散,甚至为敌所乘,你担待得起吗?!”
李丰一路上早已想好说辞,此刻连忙跪倒在地,辩解道:“丞相明鉴!非是末将不尽心,实是天公不作美!蜀道本就艰难,又逢连月阴雨,道路崩坏,桥梁冲毁数次,民夫病倒众多……末将已是日夜兼程,催促前行,不敢有丝毫懈怠啊!”
诸葛亮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休得狡辩!天时不利,乃为将者早该预料之事!岂能以此作为迟误之借口?我三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枕戈待旦,岂能因你一句‘道路难行’便忍饥挨饿?若人人皆如你这般,军法何在?!”
他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诸将,最终定格在李丰身上,厉声道:“李丰督粮不力,迟误军期,按军法,当杖责二十,以儆效尤!来人!拖出去,行刑!”
“丞相!丞相开恩啊!”李丰没想到诸葛亮会如此严厉,顿时慌了神,连声求饶。但军令如山,如狼似虎的刀斧手已然进帐,将他架了出去。
不一会儿,帐外便传来了军棍击打在身体上的沉闷声响和李丰压抑的惨哼。帐内众将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露不忍,但也知丞相执法严明,且粮草之事关系重大,无人敢出声求情。
这二十军棍,不仅打在了李丰的身上,更如同打在了其父李严的脸上。消息很快传回了后方负责统筹粮草的李严耳中。
李严闻讯,又惊又怒。他自觉与诸葛亮同为先帝托孤之臣,地位尊崇,如今自己的儿子竟被当众杖责,这让他颜面何存?加之他本就对诸葛亮独揽大权、多次北伐耗费国力心存不满,此事更是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干燥的柴堆上。
“诸葛孔明!你竟如此不留情面!”李严在府中愤懑难平,对心腹抱怨道,“我儿纵然有错,念在其年轻,且天时确实不利,训诫一番也就罢了,何至于当众施以杖刑,如此折辱于我李氏父子!”
由此,李严心中对诸葛亮的怨恨种子深深埋下。他虽然表面上依旧办理公务,但暗中已生异心,开始盘算着如何找机会扳回一城,甚至构陷诸葛亮。
这一份因公事而起的嫌隙,在日后将会发酵成致命的毒药。后来,当诸葛亮在葫芦谷巧妙设伏,以火攻击败司马懿大军,正要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有望一举收复汉中失地之时,正是李严(或指使其党羽)在成都后主刘禅面前进献谗言,谎称东吴有意犯境或粮草不济等,诱使刘禅连下三道金牌,紧急将诸葛亮大军召回,致使北伐的大好局面功败垂成,留下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千古遗憾。
当然,这一切的后话,都源于今日斜谷营前,这看似公正无私、却埋下祸根的二十军棍。历史的轨迹,有时就因为这些看似微小的恩怨与龃龉,而悄然转向,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