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是县衙来人,要问公子的事,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项公子在去世之前几天内,可曾撞到过头,受过伤?”林泳思问道。
“不曾。”方圆一口咬定:“小的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他肯定没受过伤。”以项言瑾的身份,很多人捧他还来不及呢,真欺负他的没几个人。
李闻溪突然又想到,上一世项言瑾挨打时,身边并没有仆从跟着,而且这个小厮,回答得太快太笃定了,让人觉得可疑。
距离项言瑾死亡已经有段时间了,正常人的短期记忆不会存留那么久。
哪怕别人问自己,昨天中午吃的什么,都要花上点时间想想,能脱口而出的,要么记忆十分深刻,要么就是敷衍的谎言。
林泳思问的是出事前几天项言瑾的行踪,这小厮没理由一点回忆的时间都不需要啊。
可疑,很可疑。
李闻溪只要一想到,此行是为了帮纪凌云脱罪而来,就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当个好的书吏,绝不多言一句。
对不住了林县尉,这一次,她要冷眼旁观了。
“带本官去公子的院子里看看。”
方圆先偷偷看向项奉淳,见他没反对,这才引着林泳思往后院走去。
林泳思有些奇怪:“四公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住在内宅之中?”未婚的成年男丁,一般会在七八岁搬至前院才对。
“是老夫人心疼咱们公子。”项奉淳的亲娘还活着,老人家如此溺爱孙儿,不让搬出去也是有的。
林泳思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公子每日晨昏定省想来得多花些时间,父亲,母亲,祖母,三处都需请安,这距离不近啊。”项奉淳很少回内宅一事不是什么秘密。
“夫人为少爷祈福,一直住在城外的道观里,除了过年,轻易不会回来。”方圆有问必答。
这倒未曾听说过。林泳思皱了眉头。项奉淳住在前院,自己的妻子在城外道观,夫妻俩颇有些永不相见的意味。
是因为,郭氏的出身,还是另有原因?他有些好奇。
世家大族里,貌合神离的夫妻不知凡几,但大多数会维持表面的和平,做到相敬如宾,像项奉淳夫妻俩这样明显的,还真没听说过。
毕竟不能合离,那便各过各的,井水不泛河水就行了,何必闹出笑话,让两家人都难堪呢。体面,脸面,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项言瑾的院子位置不算近,可以称得上有些偏了,离主院挺远,环境一般,地方还小。
如果是在林家,这样的院落基本是给不太受宠的小妾住的。
唯一能算得上优点的,只剩下清幽了,大片大片的竹子环绕。
李闻溪有些咋舌,谁这么勇,敢在自己家里种这么大片竹子,也不怕过几年家都被拆了。
这玩意看着雅是雅了,可地底下蔓延的根系极难控制,哪天下完雨,从屋里生出根新笋,顶破屋顶都不新鲜。
她顺着竹林边缘走过,仔细地看了看地面,果然有几处青砖已经被顶得变形了,地上的砖成色不一,想来每年都有更换。
竹林美则美矣,实维护有些困难。
她刚准备收回视线,跟着林泳思进院子,就被角落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
白灰相间的一只死鸟。每日都有下人打扫,地上连片落叶都看不见的地方,会有死物,本身就很奇怪。
她走近两步,发现那是一只鸽子。
这个时代的人,养鸽子的用途有二,吃和传信。
这只鸽子显然新死不久,身上还没有腐烂的痕迹,李闻溪小心将其捧起来,掂了掂份量,不似专门养肥的肉鸽,脚上还带着个圆环。
绝对是信鸽无疑了,只它怎么会死在此地?
项府有养信鸽的必要,但项言瑾应该用不着吧?难道是它迷失方向,飞错地方,最后病饿而死了?
她将死鸽子翻了过来,表面没什么损伤,只这头的歪斜方向不太正常,她摸索着脖子的位置,轻轻按压。
颈骨断了,这只鸽子是被人害死的。
奇怪,为何有人要害一只信鸽?
她拿着鸽子尸体进了院子,四下打量。西厢的房顶上,有个方形的木箱,箱子侧面有两个圆形的开孔,看大小,拿来养鸽子正好。
她爬了上去,在箱子里发现了些散落的谷物和浑浊的水,还有几根鸽子毛。
啧,这鸽子还真是项言瑾的,怎么又死了呢?
如果是只活鸽子,恐怕没人会关注,富家公子哥,别说养一只鸽子了,养个百八十只,只要他自己不嫌臭,鬼才管呢。
但问题是鸽子死了,还是被人扭断了脖子,其间便增添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既是信鸽,不知项言瑾可还会留着与他人的通信呢?
她走进正堂,就看到林泳思立在书桌前,方圆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大人,小的发现院外的竹林里,有只死鸽子。”
林泳思抬头望了望,又低下头在书桌上翻找,几乎每一本书都被他翻动过,页间也没落下,统一拎起来抖了抖,想来他与自己一样,都想到了可能存在的通信。
然而一无所获,项言瑾本身也不是个喜欢读书的性子,书房基本就充个样子,书至少都九成新。
林泳思又踱步进了卧房,客厅,一间间走过来,没发现异样,也没找到信件。
“你们公子养了几只鸽子?”
“就一只,是养来玩的,不会送信。”方圆连忙解释:“信鸽需要专门训练,公子只说买一只来玩,这鸽子长这么大,都没飞出过项府。”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鸽子叫声,一只胖乎乎的大灰鸽子缓缓飞回了西厢顶的箱子里,见里面没有多少吃食,又咕咕叫了两声,表达不满。
林泳思锐利的眼神射向方圆,方圆硬着头皮解释:“这鸽子长得都一样,小的以为大人手里抓着的这只,是公子养的。现下看来,是小的眼拙,看错了。”
“你且仔细看看,是不是以前从未见过这只鸽子?”李闻溪将死鸽递到他跟前。
“是,小的从未见过。”方圆又极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