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她身处地牢中。
她会死在这样阴暗的地方吗?
不过她现在竟然就没有了毒发的痛苦了。
问筠躺尸在干草堆上,周围偶尔有铁链碰撞的声音,而她身上没有束缚。
心中暗骂一声,“就这样还要等死!”
她放空一样,什么都不去想。
直到脚步声近,继而牢门打开,问筠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一个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美人站在那里,身后却是潮湿阴沉的牢门背景。
她不得不坐起来,“你怎么会来?”
面前的正是纯和公主。
虽然她和春春曾经度过了一段患难与共的日子,可此人非彼人,真正与现在的纯和公主度过十几年的是原本的叶问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母皇?”
面对纯和公主的质问,问筠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
纯和公主一把抓住她,“我在问你!”
问筠好久没这样畅快了,几乎要笑出来,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解释。
“是因为你要替家人报仇?”纯和公主说这句话时眼中似有悲戚,“还是,你早已入魔,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你的父母,还要杀掉世上的至尊?”
为了什么呢?是给从未见过的父母报仇,还是她真的疯了?
“公主不是心中有理由了吗?何必再来问我?你说是就是吧!”
问筠转身欲再次躺下,纯和公主发怒,“告诉我,就算你疯了,我也要知道你疯了之后在想什么!”
“如果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还是要知道!”
问筠盘上腿,认认真真看着她,“好啊,我告诉你,这些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当作君恩,受了那么君恩,我,后悔了。”
她停了一刻,又继续说,“后悔救她,所以要还回去。”
纯和公主咬牙道,“你的命也是母皇留下的。”
“现在不是照她处置了吗?再说了,我的命是自己的。”说完这个她不免自嘲,这个说给别人听也难有人在意。
“叶问筠,你既然已经父母姐妹全不记得,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小事送命?你知不知道母皇为了你的身体费了多少心神?”
问筠忍不住站起来,红着眼喊出来,“那又怎样?她都已经是最尊贵的人了,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我受够了,不想被操控了,要死就死吧!”
纯和公主摇着头后退,“你的确不是叶问筠,你既然宁愿死,那就听天由命吧!”
她转身离开,临走前又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我还很羡慕你,母皇喜欢的是现在的你,可是事到如今,你好自为之吧!”
问筠闻言抬起头,牢门被重新锁上,纯和公主正要离开,她停下来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凝重着脸色离开了。
“现在的我?是吗?”
她把头埋在腿上哭泣。
“别哭了。”
从隔壁传来的一句话吓到她了,“谁在说话?”
牢房右侧传来“敲门声”,问筠走过去,隔着栅栏往里望。
又是一声男声,“今日我们也算一同沦落了。”
“高墨江?”她终于看清半躺在那里的男人。
他声音有些虚弱,“我也有不少学生了,没想到你这个不算正经学生的学生,倒提前与我,咳咳,殊途同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问筠奇道,“你也刺杀皇帝了吗?”
高墨江沉默了,半晌,他才说话,“原来是这样,可是,我没想杀她。”
“那你……”
“有时候,利益比一切都重要,甚至于,我能和想害她性命的你一起关在这里。”
问筠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她似乎没冲着成功去的,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成功的概率不过是万中之一。
“左右快死了,我总要做些对得起自己的事。而你放弃了余生的锦绣前程,才更可惜。”这是问筠说的。
“我们年轻时,还不是这样的。”
高墨江喃喃自语一般,一会说到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时,一会说到时光荏苒相行渐远。
问筠听到这里问他,“那你后悔曾经和她互诉衷肠,互相托付了吗?”
对面安静了很久,“事已至此,我如今并不想永远同她站在一边了,以前的事,只能是以前了。”
“倘若我也在她年轻时,事情会不会不一样?”问筠在现在的黑暗中,却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李蓝楼来看她时,他也对旁边牢房的高墨江又关注又回避。
“你怎么来了?我这里真是什么好地方吗?”
她心想,比之高墨江那里,客人太多了。
“我只是觉得,我至少要来看你一次。”
李蓝楼向来是擅长牢狱的事情的,她说,“谢谢。”
两人一时无言,李蓝楼本有些事情想告诉她,但到了这里,却觉得是不是不合时宜。
他已经决定了要娶岚儿为正妻,她毕竟算是官宦之后,且现在女皇已经开始忌惮哪一方势力过盛。
之前李氏有意向其他望族提亲,岚儿终于晓得,自己在挚爱之人的心中是什么地位,闹得满城风雨,已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
加上白安安昨日亲自找到他,他这才及时找到了马上要跳崖的岚儿,她从身败名裂,到悬崖勒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夜从珍珠变为死鱼眼了。
如果让问筠知道,她一定会狠狠批驳这种想法的,岚儿是个愿意为爱情而死的人,她幻想破灭,固然是她认不清社会与人的真相,但从所谓“珍珠”变为“死鱼眼”的过程,正是从天真幸福被打压成老练的,假若丈夫是个有能力追求浪漫的人,婚后看着浪漫不再的妻子……
然而问筠只认识李蓝楼,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觉得他的确是这个世界标准的人罢了。
“那就恭喜你了,快走吧!我的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该来的。”
话音未落,却有狱卒来请李蓝楼出去了。
问筠有种预感,果然李蓝楼走后,来请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