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推开门时,会议室的顶灯“啪”地亮了起来,刺得她眯了眯眼。
裴砚舟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正弯腰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资金流向图,衬衫的第三颗扣子又扣错了位置——和刚才在光辉大楼十七楼时一模一样。
“顾老师,过来看看。”他直起腰,指尖敲了敲白板上“光辉信托→白手套团队”那行字,“何敏拍到的文件里,有一笔两千万的转账备注是‘设备采购’,但对应合同里的供应商……”
“是赵天成名下的‘星耀传媒’。”顾疏桐把包扔在桌上,文件袋里的证词复印件沙沙作响。
她摘下墨镜,眼尾的妆有点花了,是刚才在地下车库躲狗仔时蹭的,“上个月《娱乐周刊》爆料星耀给某部烂片塞了七个带资进组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何敏抱着笔记本电脑撞开门,发梢还沾着雨星子——她刚从金融街赶回来,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刚和我大学室友通完电话,她现在在银监会风控组。”她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资金流水图,“光辉信托的账户近三年有十七笔大额转账,收款方都是空壳公司,注册地全在开曼群岛。”
裴砚舟凑过去,喉结动了动:“这是洗钱常用的手法。”
“但缺少关键证据链。”顾疏桐指尖抵着太阳穴,想起下午那个退圈导演的聊天记录——对方最后一条消息是“顾姐,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还配了张医院走廊的模糊照片,“我们需要有人证,证明这些‘采购’‘投资’都是幌子。”
何敏突然打了个响指:“苏漾!”
“苏漾?”裴砚舟挑了挑眉。
“年度潜力新人,上个月刚拿了金鹿奖最佳男配。”顾疏桐拿出手机,微信对话框停在“明晚云顶餐厅8点”的确认消息,“他去年拍《雾中蝶》时拿过光辉信托三千万投资,我下午翻他旧采访,他说过‘剧组服装师是老师推荐的’——而那位‘老师’,是赵天成的大学同学。”
裴砚舟突然笑出声,手指在桌上敲出轻快的节奏:“顾老师这算盘,打得比我导戏时的场记板还响。”
“少贫嘴。”顾疏桐耳尖微微发烫,低头翻看证词,“重点是——”
“重点是赵天成已经盯上我们了。”何敏打断她,调出手机里的监控截图,画面里是三人在光辉大楼十七楼电梯口的背影,“刚才我让技术部查了,调取监控的Ip是赵天成私人助理的手机。”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顾疏桐望着白板上的红笔字,那些箭头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她想起赵天成上周在慈善晚会上对她笑的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淬了毒的玻璃珠:“顾小姐最近很活跃啊,不如来我公司当个形象大使?”
“所以我们得抢在他手手前。”裴砚舟突然伸手,把她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动作太自然,连他自己都愣了愣,耳尖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咳……我的意思是,今晚再去光辉控股一趟。”
“你疯了?”何敏拍桌,“他们刚调了监控,现在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所以要伪装。”裴砚舟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个牛皮纸袋,倒出三顶假发——顾疏桐那顶是栗色波浪卷,他自己的是寸头黑短发,何敏的是花白齐耳短发,“我下午让造型师送来的,顾老师扮前台小妹,我扮送快递的,何姐扮审计局的老专家。”
“审计局?”顾疏桐捏着假发,突然笑出声,“你从哪搞的审计证?”
“借的。”裴砚舟眨眨眼,“我大学室友现在在普华永道,下午给他发了包烟,他把工作证扫描件发给我了——当然,照片p成何姐的。”
何敏扯了扯花白假发,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突然严肃起来:“十点整,光辉控股下班高峰刚过,保安换班,监控室只有个实习生。”她摸出个微型摄像机别在领口,“我负责混进财务室,你们俩在一楼大堂晃悠,吸引注意力。”
顾疏桐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裴砚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还带着股洗衣粉味。
她对着镜子调整假发,突然瞥见裴砚舟正对着手机练“快递员”的口音:“您好,您的快递——”
“停。”她走过去,伸手扯了扯他的寸头假发,“太标准了,得带点东北口音。”
“顾老师还会教方言?”裴砚舟眼睛发亮。
“当年拍《北风里的信》,我在东北待了三个月。”顾疏桐哼了一声,模仿着搓手哈气的动作,“‘大姐,您的快递到啦,放前台啊?’——对,就这个味儿。”
十点整,光辉控股大楼外的梧桐叶被风刮得沙沙响。
顾疏桐缩着脖子站在自动门前,蓝衬衫下摆塞得歪歪扭扭,活像刚下班的前台小妹。
裴砚舟背着快递箱,寸头假发下冒出几缕翘毛,正和保安套近乎:“哥,这栋楼十七楼b座是不是有个姓王的?他说让我放前台——”
保安扫了眼他的工牌,挥挥手:“去吧去吧。”
何敏裹着一件旧呢子大衣,花白假发下架着副黑框眼镜,拎着个磨边的公文包,大摇大摆地往电梯走去。
经过前台时,她冲顾疏桐点了下头,像极了来查账的老专家。
顾疏桐盯着电梯数字跳到“12”,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拿出手机假装刷视频,余光瞥见保安室的实习生正趴在桌上打哈欠——何敏说得没错,这小子的工牌都没戴正。
“小妹,这快递放哪?”裴砚舟的东北口音突然提高,把她吓了一跳。
他指了指前台的快递架,箱子里传出“哗啦”一声——她这才发现,所谓的“快递箱”里塞的全是泡沫板,真正的摄像机藏在夹层里。
“放在那堆最上面。”她压低声音,“注意摄像头。”
裴砚舟冲她挤了下眼,转身时故意撞了下前台的绿植,盆栽晃了晃,正好挡住了墙角的监控。
顾疏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学时在阶梯教室对呛的场景——那时候他总爱翘着二郎腿,说她的表演“情绪太满,像被硬灌了碗酸辣汤”。
电梯“叮”地一声。
顾疏桐抬头,看见何敏从电梯里出来,公文包拉链开了道缝,露出半张标着“机密”的文件。
她冲顾疏桐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楼梯间——财务室在十三楼,走楼梯更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顾疏桐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跳一格,她的手心就多一层汗。
裴砚舟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顾老师,你睫毛在抖。”
“闭嘴。”她掐了下他的手背,却听见楼梯间方向传来脚步声。
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其中一个她认识——赵天成的私人保镖老周,左耳垂有颗朱砂痣。
“老周,老板说今晚必须拿到十七楼的监控备份。”另一个保镖压低声音,“那三个人今天在十七楼待了二十分钟,鬼知道拍了什么。”
顾疏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看见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弯腰去捡“掉落”的快递单,正好挡住老周的视线。
老周瞥了眼前台,哼了一声:“走,先去监控室。”
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疏桐拿出手机给何敏发消息:“老周在监控室,赶快撤离。”
手机刚放回口袋,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何敏冲出来,假发歪在一边,脸上沾着灰,手里攥着个U盘。
“拿到了。”她喘着气,“财务室保险箱里的转账记录,还有和空壳公司的对账单。”
“走!”裴砚舟提起快递箱,另一只手拽住顾疏桐的手腕。
三人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老周的怒吼:“站住!”
顾疏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头,看见老周举着对讲机,朱砂痣在灯光下泛着暗红。
裴砚舟突然笑了,用东北口音喊道:“哥,您快递还没签呢!”他晃了晃箱子,“这是十七楼王哥的阳澄湖大闸蟹,可金贵着呢!”
老周的脚步顿了顿。
顾疏桐趁机拽着何敏往门外跑,晚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直到钻进停在巷口的保姆车,何敏才瘫在座椅上,把U盘拍在小桌板上:“妈的,刚才躲在储物柜里,那保安离我只有半米。”
裴砚舟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回公司,连夜整理资料。”
顾疏桐拿出手机,微信弹出苏漾的消息:“顾姐,明晚云顶餐厅,我让主厨留了您最爱的黑松露烩饭。”她盯着屏幕,想起赵天成办公室里那盏常亮的灯——此刻,或许他正端着红酒杯,盯着监控里他们的身影冷笑。
但他不知道,当苏漾说出那个秘密时,当这些转账记录摊在经侦局桌上时……
“顾老师?”裴砚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看见他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明天晚上,该我们反击了。”
车子拐过街角,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
顾疏桐摸了摸无名指的戒痕,那里还留着下午试戴道具戒指时的压痕。
她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们手里的刀,磨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手机突然震动。
她低头,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心苏漾。”
发件人,显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