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顶灯在凌晨两点依然亮得刺眼,何敏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机关枪似的声响,投影仪蓝光映得她眼下青黑更重。
顾疏桐把保温杯往她手边一推,杯壁还带着刚接的热水的温度:“喝口,别等胃抗议了又说我虐待打工人。”
“姐你这话说的——”何敏头也不抬,把U盘往电脑里一插,“要真虐待,能让我溜进光辉财务室偷资料?”屏幕上的压缩包“叮”地弹开,她敲下回车,“看,热乎的资金链图。”
裴砚舟不知什么时候从冰箱摸了罐冰可乐,拉环声在安静的工作室格外清脆。
他凑到投影仪前,指节抵着下巴:“光辉往星芒注资的路径……这里,”激光笔红点停在一串数字上,“每个季度末都有笔五百万的转账,收款账户是——”
“张伟?”顾疏桐的声音突然拔高。
她原本半倚在沙发上,此刻直起身子,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微蹙的眉,“这个名字……我上个月参加慈善晚宴,听周制片提过。说有个资本新贵爱往影视圈砸钱,专挑能炒热度的项目。”
何敏快速调出数据库,张伟的资料弹出来时,顾疏桐倒抽口凉气——照片里的男人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后是双笑起来带褶的眼,后颈处隐约有片暗红胎记。
“和财务总监的位置一样。”她摸出手机翻出旧报纸照片,两张图并排放在茶几上,胎记的形状像片蜷缩的枫叶,“老周说x先生是星芒前董事长的影子,现在看,张伟才是那条藏在影子里的蛇。”
裴砚舟把可乐罐往桌上一墩,金属碰撞声惊得何敏缩了下肩膀。
他掏出钢笔在白板上唰唰写字:“光辉是明面上的壳,张伟通过它给星芒输血,再让星芒的烂项目背锅——顾老师你之前代言翻车的那个美妆品牌,是不是星芒旗下的?”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她刚接下“月白”的代言,产品就被曝重金属超标。
当时全网通稿说她“唯利是图”,可她明明看过质检报告——现在想来,那份报告怕也是张伟动了手脚。
“所以他先是搞臭我,再逼我接《红妆》?”她突然笑了,眼尾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狠劲,“《红妆》是他投资的项目,原本想让我当替罪羊,结果我们把剧拍爆了?”
“拍爆”两个字让裴砚舟的嘴角翘起来。
他抽出白板笔在“《红妆》”上画了个亮闪闪的星星:“那老头估计气疯了。原本计划是让你演砸,连带我这个导演一起糊,结果咱们拿了金鹰奖提名。”他突然凑近顾疏桐,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以以现在他急了,开始玩更脏的?”
“要验证是不是他,得正面接触。”顾疏桐把散下来的头发随便一绾,从包里摸出化妆镜补了点口红。
镜中倒影里,裴砚舟正歪头看她,像只发现猎物的猫,“我约他吃饭。就说《红妆》要拍电影版,找他谈投资。”
何敏“啪”地合上电脑:“我反对!上回他让人往你咖啡里加泻药,这回指不定——”
“所以需要裴导当护花使者。”顾疏桐转头冲裴砚舟挑眉,“影后和金棕榈导演组局,他总不能在餐厅动手吧?”
裴砚舟立刻把自己的工牌挂到脖子上——那是《红妆》剧组发的,洗得发白的蓝布牌上还沾着场记的马克笔印。
“护花?我这是去当人形测谎仪。”他晃了晃手机里的录音软件,“当年拍《迷雾》时,我靠观察群演微表情拿过表演课A+。”
晚餐定在“云顶阁”,顾疏桐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进门时,张伟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起身时西装下摆带起阵檀香味,和那天从商务车飘出的一模一样。
“顾影后大驾光临,张某真是蓬荜生辉。”他伸手要握,顾疏桐却把包递过去,裴砚舟自然地接在手里——这是他们提前对好的暗号:有肢体接触风险时,由裴砚舟当“障碍物”。
“张总客气了。”顾疏桐在主位坐下,服务员刚上完开胃汤,她就举起汤勺晃了晃,“《红妆》电影版的事,我和裴导商量过,想找个有眼光的投资人。毕竟——”她顿了顿,“之前星芒那几个项目,亏得有点惨啊。”
张伟的手指在桌布上轻叩两下。
裴砚舟盯着他的虎口——那里有块不自然的红,像是刚撕了创可贴。
“顾老师说笑了,投资嘛,有赚有亏。”他端起红酒杯,杯壁在水晶灯下折射出菱形光斑,“不过《红妆》确实是好项目,我听说最近有资本想截胡?”
顾疏桐心里“咯噔”一声。
截胡的事她和何敏只在工作室提过,连助理都没告诉。
她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桌下裴砚舟的鞋尖——这是“对方有内线”的信号。
裴砚舟立刻接话:“截胡?张总消息比我们还灵通。不过我们选投资人,除了钱,更看重人品。比如之前月白那事——”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顾老师的代言翻车,不会和张总有关系吧?”
张伟的瞳孔猛地收缩,又迅速笑开:“裴导真会开玩笑。我和月白的老板打过两次牌,可从没干涉过代言人选。”他低头喝汤,勺柄撞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倒是顾老师,最近总被黑,是不是该查查身边人?”
顾疏桐夹起块鳕鱼,鱼肉在筷子间颤巍巍的。
她突然想起何敏今早说的,助理小棠上周请了三天假——而那三天,恰好是网上开始传她耍大牌的视频的时间。
“身边人?”她笑了,“张总这是在提醒我?那我得谢谢张总了。”
晚餐结束时,张伟主动提出送他们。
裴砚舟扶着顾疏桐的腰往电梯走,指尖在她后腰轻轻点了两下——这是“他身上有跟踪器信号”的暗示。
顾疏桐立刻挽住他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张总下次来剧组探班吧?裴导最近在导我和男二的对手戏,那叫一个精彩。”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裴砚舟的脸立刻垮下来:“他刚才摸鼻子三次,揉后颈两次,典型说谎症状。”他掏出手机调出录音,倒到张伟说“从没干涉代言”的部分,“听,声线比平时高0.5度,换气频率加快——”
“停。”顾疏桐按住他的手机,“现在不是上表演课的时候。”她望着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他知道我们在查,也知道我们有防备。接下来——”
“分头行动。”裴砚舟接口,“何敏继续挖光辉的账,我去查张伟的商业伙伴,你负责和他周旋。”他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记住,要是他提什么过分要求,就说裴导会带着场记板去砸他的办公室。”
回到工作室时,何敏正趴在桌上打盹,电脑屏幕还亮着。
顾疏桐轻手轻脚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转头却发现裴砚舟站在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
“怎么了?”她走过去。
“老周发来新消息。”裴砚舟把手机递给她,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凌晨一点的光辉大厦楼下,小棠正把个信封塞进黑衣男人手里。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正是顾疏桐被曝耍大牌的前一天。
顾疏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抬头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那天光辉大厦的血红色幕墙。
风掀起她的发梢,带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次,她闻得真切。
“明天开始,”她转身看向裴砚舟,眼里的光比任何奖杯都亮,“我们要让这条蛇,自己爬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