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的镁光灯熄灭时,顾疏桐的高跟鞋踩在酒店大理石地面上,咔嗒声比平时重了两分。
裴砚舟跟在她身侧,西装袖口蹭过她垂落的发尾,突然伸手勾住她指尖:“顾老师,你这走路架势,像要把地面踩出个顾字来。”
她偏头瞪他,却在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时,火气泄了半截。
发布会从下午三点开到七点,两人轮流应对记者,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此刻电梯镜面映出两张倦容——她的口红蹭掉了半角,他的领带歪在锁骨处,倒像刚从哪个酒局逃出来的浪荡子。
“手机震了。”裴砚舟摸出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都眯了眼。
短信是陌生号码,只有一行字:“恭喜你们,但别忘了,娱乐圈的斗争永远不会结束。”
顾疏桐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掐出浅痕。
她想起三小时前发布会现场,顾正雄的助理撞翻了她的话筒架,当时她弯腰捡话筒,余光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银色尾链——和上周在片场监听器里找到的金属碎屑纹路一模一样。
“看来我还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把手机倒扣在玄关柜上,转身时被裴砚舟拽进怀里。
他的衬衫还带着会议室空调的冷意,却用下巴蹭她发顶:“比如现在先做件小事?”
“什么?”
“煮碗酒酿圆子。”他松开手,晃了晃从发布会后台顺来的保温桶,“何敏说你今天只喝了半杯豆浆,胃要抗议了。”
顾疏桐盯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的瓷碗,突然笑出声。
前几天她吐槽他煮的面太咸,这男人居然偷偷跟何敏学了甜品——何敏今早还发消息说“裴导在我家厨房打翻三罐桂花蜜”,原来藏着这后手。
热乎的甜香漫过客厅时,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下。
裴砚舟窝在沙发里剥柚子,果肉递到她嘴边:“明天去公司?”
“嗯。”她捧着碗,热气熏得睫毛发颤,“何敏说有市场分析报告要讨论。”
“那我定八点的闹钟。”他突然凑近,指尖蹭掉她嘴角的桂花蜜,“上次你说我闹钟是唢呐声太吵,这次换了鸟叫。”
顾疏桐的耳尖在暖光里泛红,低头喝圆子汤掩饰:“吵不醒你这种睡死的。”
“那顾老师负责叫我?”他托着下巴笑,像只偷到鱼的猫,“比如……亲醒?”
她差点被圆子呛到,抄起沙发垫砸过去。
裴砚舟笑着躲开,手机却在这时响了——是何敏的视频通话,画面里经纪人顶着鸡窝头,背景是堆满文件的书桌:“明天早上九点到公司,我让助理买了蟹黄包,裴导别又迟到。”
“何姐,现在十点半!”裴砚舟举着手机给她看茶几上的圆子碗,“我们很养生的。”
“养生?”何敏嗤笑,“上回你在片场吃辣条被我抓包的事忘了?”视频里传来翻纸页的声音,“对了,顾疏桐,你爸那老匹夫的律师函到了,我放你桌上。”
顾疏桐的手顿了顿。
顾正雄,她名义上的父亲,这些年明里暗里使的绊子,今天总算在发布会上被撕开了“儒商”面具。
但律师函……她捏紧汤碗,指节泛白。
裴砚舟似乎感觉到她的紧绷,伸手覆住她手背。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导筒磨出的薄茧,摩挲着她虎口的戏妆老茧,像在说“我在”。
“知道了,何姐。”顾疏桐扯出个笑,“明天见。”
挂断视频,裴砚舟把剥好的柚子塞进她手里:“顾老师,我有个计划。”
“嗯?”
“等我们新电影拿了金棕榈,”他突然认真起来,眼尾的笑纹都收了,“去领结婚证。上次说拍登记照,你说等金棕榈后——这次我认真的。”
暖黄的灯光里,他的瞳孔映着她的影子。
顾疏桐想起发布会结束时,他悄悄把太阳花胸针别在她西装内袋,说“给盔甲镀层金”。
此刻那枚胸针隔着布料贴着她心口,烫得厉害。
“好。”她把柚子瓣塞进他嘴里,“但前提是你别在片场把演员骂哭,不然我拒绝当你家属。”
裴砚舟被酸得眯眼,却笑得像个孩子:“成交。”
第二天的晨光透过公司落地窗,在会议室的玻璃桌上切出菱形光斑。
何敏推了推金丝眼镜,把一沓A4纸拍在顾疏桐面前:“这是近三个月的舆情分析,你们昨天的发布会把#顾疏桐澄清#顶上热搜第一,但#裴砚舟护妻#也跟着爆了——网友说你们像《红妆》里的男女主,从互怼到联手搞事业。”
“搞事业?”裴砚舟翻着报告,突然笑出声,“网友总结得挺准。”
“重点在这儿。”何敏抽出一张柱状图,“现在观众对‘流量堆砌’的电影审美疲劳,现实主义题材的讨论度涨了47%。我联系了五个编剧,挑了十个本子。”她推过一个文件夹,封面印着“新项目备选”。
顾疏桐翻开第一页,是讲外卖骑手权益的《轮上人生》;第二本是山区女教师的《灯》;第三本……她翻到中间突然停住,“《拆墙》?讲旧城改造中拆迁户和开发商的博弈?”
“这本是重点。”裴砚舟不知何时凑过来,指尖点在剧本简介上,“我上周看了原型案例,拆迁户王奶奶为了保护老房子里的梧桐树,在屋顶住了三个月。最后开发商改了规划,树留了,她却因为肺炎住院——但新闻报道后,全市新建小区都加了‘保留原生树木’的条款。”
他的声音放轻了,像在说一个珍贵的故事:“这个本子没有大起大落的冲突,但真实。观众需要这种‘原来生活里真的有人在用力活着’的故事。”
顾疏桐抬头看他。
晨光里他的睫毛投下阴影,西装领口松了两颗纽扣,哪有半分“疯批导演”的样子?
倒像大学时在图书馆和她争论长镜头运用的少年,眼睛亮得像星子。
“就它了。”她合上剧本,“我们要让观众看到,比戏剧更动人的,是生活本身。”
何敏打了个响指:“我就知道你们会选这个。已经联系了原型王奶奶的家属,他们同意授权。”她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编剧张老师来公司,你们可以聊聊细节。”
“好。”顾疏桐翻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让小周准备王奶奶所在街道的资料,我要去实地看看。”
裴砚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背:“我和你一起。上次在片场你摔了那下,我到现在都后怕——这次我当保镖。”
“裴导当保镖?”何敏乐了,“上回你在片场追场记要剧本,跑了三圈都没追上。”
“那是我怜香惜玉!”裴砚舟反驳,又转头对顾疏桐软声,“好不好?”
顾疏桐被他的语气逗笑,点头时瞥见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翻卷。
她想起王奶奶守护的那棵树,突然觉得,有些坚持,总有人会接棒。
傍晚的风带着秋凉,两人沿着湖边散步。
顾疏桐的鞋跟踩过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响。
裴砚舟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絮絮说着下午和编剧讨论的改动:“张老师说可以加个王奶奶和孙子的线,孙子一开始觉得她固执,后来在直播里帮她发声……”
“这个好。”她仰头看他,路灯在他发顶晕出暖光,“年轻一代的理解,能让故事更有层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两人都顿住了。
顾疏桐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新消息:“听说你们要拍新电影,祝你们好运。”
发件人还是昨天那个陌生号码。
裴砚舟凑过来看,突然低笑:“这语气,像极了我大学时和教授对着干,他给我论文批注的‘很好,继续’——表面鼓励,实则等着看我出糗。”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我让技术部定位了,这个号码是虚拟号,但信号源在……”他突然挑眉,“顾氏集团顶楼?”
顾疏桐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敲了两下,嘴角扬起抹冷意:“顾正雄。”
“他大概觉得,我们刚打完一场仗,该歇了。”裴砚舟把她的手机收进自己口袋,“但顾老师,你记得《红妆》里女主说的话吗?”
“‘戏比天大,人比戏真’。”她接得顺口。
“对。”他停住脚步,转身面对她,湖水倒映着两人的影子,“这次我们要拍的,是比《红妆》更真的戏——真到那些躲在幕后的人,连阴影都没处藏。”
顾疏桐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踮脚吻了吻他唇角。
风掀起她的长发,掠过他的鼻尖,带着湖水的湿润。
“回家吧。”她牵起他的手往路口走,“明天还要去王奶奶的街道,你得养足精神。”
裴砚舟任她拽着走,突然说:“顾老师,我书房抽屉里有个盒子。”
“等会你拆开看看。”他笑,“不是钻戒——是我让人做的,《拆墙》的概念图。”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顾疏桐望着前面的路,想起早上裴砚舟煮的酒酿圆子,甜得人心里发暖。
而那个未知的盒子里,藏着的大概是比甜更珍贵的东西——是他们一起,要写给生活的,最真的情书。
走到小区楼下时,裴砚舟突然指着二楼阳台:“看,我们家窗户亮着。”
顾疏桐抬头,暖黄的灯光从纱窗透出来,像颗落在人间的星。
她想起早上出门时,两人都忘了关灯。
可此刻那束光却像在等他们,等这对刚打完胜仗的人,回家,然后——
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