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空调吹得人后颈发凉。
顾疏桐蜷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铁盒边缘——周教授塞给她的桂花糕还热乎着,甜香混着消毒水味在鼻尖打转。
她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得比心跳还快。
凌晨五点十七分,距离首映式还有十三小时零四十三分钟。
\"在数秒?\"裴砚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杯壁凝着水珠,指节被冰得泛白。
顾疏桐抬头,见他眼下浮着青影,发梢还翘着起床气的弧度,哪有半分\"疯批导演\"的样子。
她伸手接过咖啡,指尖相触时,裴砚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在她对面坐下:\"老周说服务器防火墙又加固了三层,何敏联系了二十家媒体做直播备案,陈叔带着安保把场馆地毯式搜查了两遍。\"他屈指敲了敲茶几上的分镜稿,\"连观众席第三排左边第七个座位的椅套,都换成阻燃材料了。\"
\"可我还是觉得......\"顾疏桐抿了口咖啡,苦得皱眉,\"像在等考试发卷前的最后一秒。\"
裴砚舟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耳后翘起的碎发。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知道《红妆》里我最满意的镜头是哪个吗?\"不等她答,又说,\"不是你在雨中撕婚书那场,是最后一幕——你站在金棕榈奖杯前,镜头从你眼尾的泪痣慢慢拉远,背景里所有主创都在笑。\"他指腹蹭过她耳后的白发,\"那时候我就想,真正的底气不是把漏洞补成铠甲,是哪怕铠甲有缝,里面的人也足够坚韧。\"
\"肉麻。\"顾疏桐别过脸,耳尖却红了。
\"叮——\"
门被撞开的动静比手机提示音还响。
顾晓月踉跄着扑进来,发绳散了半截,刘海黏在额头上:\"姐!
剧组后门保安刚发现三个可疑包裹!\"她扶着门框喘气,手机屏幕亮着,是监控截图——纸箱堆在卸货区墙角,贴满歪歪扭扭的\"顾疏桐滚出娱乐圈\"打印纸。
顾疏桐的咖啡杯\"当\"地磕在茶几上。
她站起来时带倒了沙发旁的靠枕,裴砚舟已经抓过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快速划过手机屏幕:\"张队,我是裴砚舟,剧组后门卸货区发现可疑包裹,麻烦带防爆组过来。\"他按掉通话键,转头对顾晓月说:\"联系陈叔封锁后门,让所有工作人员避开卸货区十米。\"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次第亮起。
顾疏桐跑得太快,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鼓似的响,裴砚舟拽着她胳膊往旁边带:\"别慌,就算真有问题,防爆组五分钟内到。\"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要把温度烙进她骨头里。
卸货区拉着警戒线,保安老陈正攥着对讲机比划:\"就搁这儿,我巡逻时瞅见纸箱在渗液体,味儿跟汽油似的!\"顾疏桐踮脚望去,三个泛黄的纸箱歪在墙角,其中一个缝隙里渗出深褐色液体,在水泥地上洇出可疑的痕迹。
\"顾老师往后退。\"穿防爆服的警察举着检测仪走过来,面罩上蒙着雾气,\"我们先做成分检测。\"
裴砚舟挡在顾疏桐身前半步。
她能看见他后颈绷紧的肌肉,听见他刻意放轻的呼吸——和拍夜戏时守在监视器后等关键镜头的模样如出一辙。
检测仪的\"滴\"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警察摘下面罩,眉头却没松开:\"液体是红茶,纸箱里是旧报纸,打印纸上的字......\"他翻开一张纸,\"是从去年顾老师被黑的通稿里剪下来的。\"
顾疏桐捏着裴砚舟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所以这是......\"
\"试探。\"裴砚舟突然接口。
他蹲下身,指尖轻碰纸箱边缘——胶带撕得参差不齐,\"真要搞破坏,不会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包装。
他们在测我们的应急速度,看安保漏洞在哪儿。\"
顾晓月抱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实时监控回放:\"两点十七分,有个戴鸭舌帽的男的从围墙翻进来,放完箱子就跑了。\"她放大画面,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巴上一颗黑痣,\"陈叔说这人和上周往你车里塞恐吓信的是同款装扮。\"
\"林浩然的人。\"顾疏桐和裴砚舟异口同声。
警察收了设备,拍了拍裴砚舟肩膀:\"我们会继续追踪,但你们也做好准备——首映式人多眼杂,防不胜防。\"
回休息室的路上,顾疏桐的高跟鞋踩得很慢。
裴砚舟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呢子面料传来,像团烧不旺的小火,暖得人心慌。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光。
周教授正往保温杯里续热水,见他们进来,举了举手机:\"我把监控截图发行业群了,配文'某些人戏比《红妆》还足'。\"她推了推老花镜,\"小顾,你耳后那缕白发该染染了——不过我倒觉得,比那些假模假式的黑长直有味道。\"
顾疏桐被逗得笑了下,抬眼却撞进裴砚舟的目光。
他倚在门框上,路灯从背后照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去把咖啡热了?\"他说,\"顺便......\"
\"顺便什么?\"
裴砚舟低头翻着分镜稿,发梢遮住了表情:\"顺便商量下,明天要是有人闹场,你站我左边还是右边。\"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撞得玻璃\"咚\"地响。
顾疏桐突然想起昨晚裴砚舟说的那个镜头——金棕榈奖杯前,所有主创都在笑。
她摸了摸耳后的白发,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左边。\"她说,\"左边离你心脏近。\"
裴砚舟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清了清嗓子,把分镜稿往她怀里一塞:\"走了,回屋对流程。\"转身时却悄悄勾住她的指尖,像怕她跑了似的。
休息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时,城市另一头的写字楼里,林浩然捏碎了第三支钢笔。
监控画面里,顾疏桐被裴砚舟护在身后的侧影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扯松领带,对着手机冷笑:\"玩试探?
明天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鸿门宴。\"
而此刻的休息室里,裴砚舟翻着分镜稿的手突然顿住。
他指着最后一页的特写镜头,抬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顾老师,我改主意了。\"他说,\"明天要是真闹起来......\"
\"嗯?\"
\"你站c位。\"他把分镜稿推到她面前,指尖点着镜头备注——\"主角光环:2000瓦追光灯,360度无死角。\"
顾疏桐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笑出声。
她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砸过去,裴砚舟笑着躲开,却在接住靠枕时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周教授的保温杯\"咔嗒\"一声放在茶几上,顾晓月的手机快门声\"咔嚓\"响了两下,何敏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凌晨六点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漏进来,在分镜稿上镀了层金边。
顾疏桐望着稿纸上自己的名字,和裴砚舟的名字并排印着\"导演:裴砚舟\/主演:顾疏桐\",突然觉得那些没睡的夜,那些补漏洞的日子,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裴砚舟。\"
\"要是明天真出什么事......\"
\"不会。\"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但如果真出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混着窗外渐起的喧嚣,混着休息室里此起彼伏的轻笑,混着茶几上桂花糕的甜香,像粒种子埋进春天的泥土:\"我陪你打穿所有鸿门宴。\"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分镜稿上投下细密的条纹,空调嗡嗡作响,送来了微凉的风。
顾疏桐刚从裴砚舟怀里抽回靠枕,他就抓起茶几上的分镜本,拍在她的膝盖上,说道:“先别急着笑,林浩然那小子昨晚捏碎的钢笔,够买半车墨水了——咱们得再仔细研究一遍对策。”
“我来联系媒体。”顾疏桐的指尖在通讯录上快速滑动,停在“王记者”的名字上时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正好迎上裴砚舟盯着她的目光,问道:“看什么呢?”
“看看顾老师打电话的手,比拍哭戏的时候还稳。”裴砚舟拿起手机,靠在窗台上,用指节抵着下巴笑着说,“不过王记者上个月刚被你骂过‘标题党’,现在打过去……”
“所以得先夸夸他新做的文化类访谈很有深度。”顾疏桐接通电话时,眼尾微微上扬,声音甜得像是加了三勺糖,说道:“王老师早上好啊!您那期《电影人的深夜食堂》我看了,最后您说‘好作品是熬出来的’,我记了一整晚呢……”她用余光瞥见裴砚舟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便悄悄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小腿。
裴砚舟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对着窗户压低声音打电话:“张队,再增加二十名便衣警察,分散安排在观众席的第三、五、七排——对,就按照咱们昨晚标红的高危区域安排。”他掏出笔,在分镜本的空白处画圈,笔尖戳得纸页沙沙作响,又说道:“网络安全组呢?老周说已经在黑进对方的服务器了?行,让他们紧盯热搜词,如果‘顾疏桐耍大牌’这类词条冒出来……”
“姐,设备清单的第三页找不到了!”顾晓月蹲在沙发底下翻找着,马尾辫扫过地毯,说道:“是不是你刚才坐的时候压到了?”她仰起脸,鼻尖沾了点灰尘,活像一只找错窝的小猫,又说:“陈叔说要确认所有追光灯的保险丝,还有……”
“在这儿呢。”裴砚舟弯下腰,从沙发缝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的时候故意晃了晃,说道:“顾二小姐,下次整理清单记得用回形针——上个月你把场记单塞到我的分镜稿里,害得我把‘雨中撕婚书’的镜头多剪了三条。”
“那是我觉得多三条更有张力!”顾晓月抢过纸,耳朵尖都红了,翻到第三页后,突然抬起头,说道:“对了,裴导,安保组说贵宾席的椅套要换成抗污面料?我记在便签上了……”
“叮——”
休息室的门被撞开了一条缝,何敏的高跟鞋跟敲出急促的鼓点声。
她攥着手机冲了进来,屏幕上亮着未读消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说道:“疏桐,裴导——刚收到线报,林浩然凌晨四点联系了十八家娱乐媒体,现在正往他们的邮箱里发‘独家猛料’。”她把手机推到两人面前,聊天记录里对方的备注十分刺眼,又说:“他说‘顾疏桐靠资本上位,《红妆》是洗钱工具’,还附了伪造的转账截图。”
顾疏桐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住了。
她想起去年被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凌晨,营销号的私信像潮水一般涌进来,每条都带着“实锤”两个字。
但此刻裴砚舟的肩膀正挨着她的,温度透过衬衫渗了进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压舱石,说道:“让老周的团队立刻进行溯源,找出转账截图的pS痕迹。王记者那边我刚说服了他,他答应派三个摄像师跟拍首映流程——假的真不了,咱们用镜头说话。”
“我让张队加派便衣警察守在媒体区。”裴砚舟把分镜本拍在桌上,指节敲得纸页哗哗作响,又说道:“另外让场务准备二十个录音笔,藏在观众席的各个角落——如果林浩然敢派水军来闹场,咱们连他们喊的每一句脏话都录下来作为证据。”他转头看向顾晓月,说道:“二小姐,把设备清单给我——追光灯的保险丝必须换成双倍容量的,万一他们搞断电……”
“知道啦知道啦!”顾晓月抱着清单往门口跑去,又突然刹住脚,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给顾疏桐,说道:“姐,吃点甜的,昨晚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冲裴砚舟吐了吐舌头,又说:“裴导,你要是再凶我,我就把你藏在道具箱里的可乐全喝光!”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顾疏桐剥着巧克力纸,甜香在齿间散开的时候,突然握住了裴砚舟的手腕。
他的手表显示七点零三分,表盘上还沾着她昨晚擦泪时蹭上的粉,她说道:“裴砚舟,要是……”
“没有要事。”他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拍武戏时握刀留下的,说道:“你还记得拍最后一场戏那天吗?你站在金棕榈奖杯前哭,我举着对讲机喊‘卡’,结果手一抖,把咖啡洒在了监视器上。”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又说:“当时我就想,能和你一起把漏洞补成铠甲的人,才配站在光里。”
休息室的挂钟敲响了七点。
何敏已经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茶几前敲键盘,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下的黑影更重了;裴砚舟的分镜本上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钢笔水在“主角光环”四个字上晕开了一小团墨迹;顾疏桐的手机亮着,王记者回了一条消息:“放心,我们的镜头会比安检机还严格。”
“该去场馆了。”裴砚舟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突然弯下腰,从沙发底下捞出顾疏桐的高跟鞋,说道:“昨晚你跑得太快,鞋跟卡在地砖缝里了——我让道具组用专业胶补过了,现在能踢飞三个林浩然的水军。”
顾疏桐接过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说道:“贫嘴。”但她系鞋带的时候,目光落在他蹲在脚边的侧脸上——发梢还翘着,眼下的黑影更重了,却依然亮得像一颗星星。
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是安保组来接他们去场馆做最后的检查。
裴砚舟先站了起来,伸手拉她,说道:“走吧,顾老师,咱们得赶在林浩然的‘猛料’发酵之前,把首映式办成……”他突然笑了,又说:“办成你站在c位,追光灯2000瓦,360度无死角的那种。”
顾疏桐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涌了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画。
她听见自己说:“好,那咱们就用这场首映式,让所有人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补漏洞。”她仰起头,耳后的白发在光里泛着暖金色,又说:“而是哪怕铠甲有缝,里面的人也足够坚韧——比如你,比如我,比如所有为《红妆》熬过通宵的人。”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刚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张队发来的消息:“场馆安检完毕,所有隐患已排除。”他把手机屏幕转向顾疏桐,眼尾的笑纹像被春风吹开的涟漪,说道:“顾老师,现在可以宣布……”
“首映式,准备就绪。”
(次日清晨,顾疏桐穿着裴砚舟补过的高跟鞋走进场馆时,追光灯的调试员正冲她比“oK”的手势。
而此刻的后台,林浩然派来的“猛料”发送员正盯着电脑屏幕——他刚点击“发送”键,页面就弹出一行红字:“您的账号因传播虚假信息已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