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的晨光刚爬上金茂影城的玻璃幕墙,顾疏桐的高跟鞋已经叩响了红毯入口的大理石地面。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香云纱旗袍,盘扣从锁骨一路缀到腰际,发间只别了枚翡翠蝴蝶簪——这是戏里女主婚后回门时的装扮,她特意跟造型师商量过,要让观众“出戏时能看见顾疏桐,入戏时又能想起红妆里的周挽秋”。
“桐姐,投影组说最后一遍试片没问题。”何敏举着平板小跑过来,眼下的遮瑕没盖全,显然昨晚没睡。
顾疏桐接过平板扫了眼数据,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翘起的刘海:“昨晚又在公司守着舆情?”
“能不吗?”何敏抽了抽鼻子,“林氏买的营销号凌晨还在带‘顾疏桐靠后台压番’的节奏,我让水军反黑都反到手指抽筋。”她突然瞥见裴砚舟从放映厅里钻出来,黑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手里还攥着卷分镜稿,忙压低声音,“不过裴导昨晚在群里发了句话——‘今天谁再敢分神看手机,我就让场记拿场记板敲他后脑勺’,现在全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顾疏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裴砚舟正弯腰检查红毯边的鲜花装饰,不知道跟花艺师说了什么,对方突然笑出了声。
晨光穿过他发梢,在他耳尖镀了层暖金——那是昨晚她咬的,当时他裹着被子缩在酒店沙发上喊“顾疏桐你是属狗的吗”,现在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发什么呆呢?”裴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分镜稿卷成筒轻轻敲她肩膀,“方才何敏说的那些营销号,我让技术组把链接全截了,等会首映式直播时,弹幕管控系统会自动屏蔽关键词。”他压低声音,尾音带了点调笑,“倒是某人,凌晨三点还在我房间背台本——周挽秋被休时说的那句‘这宅院的砖,每块都浸过我的泪’,需要再练十遍吗?”
顾疏桐耳尖一热,刚要怼回去,场记小夏举着大喇叭跑过来:“裴导!顾老师!嘉宾车到停车场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整理好表情。
顾疏桐站到红毯左侧,腰背挺得笔直,眼尾那颗泪痣在淡妆下若隐若现;裴砚舟则退后半步,双手交握在腹前,倒真有几分“温柔导演”的模样——要不是他刚才趁人不注意捏了下她的手腕,顾疏桐差点信了他这副伪装。
最先下车的是金棕榈评委会主席老约翰,他远远就张开双臂:“顾,我等这部《红妆》等了三个月!”顾疏桐笑着拥抱他,余光瞥见转角处闪过几个举着摄像机的身影。
果不其然,等老约翰进去后,林浩然带着三个记者晃了过来。
他今天穿了套银灰色西装,胸针是林氏娱乐的标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疼。
“顾影后,裴导。”林浩然扯了扯袖扣,目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顿了顿,“恭喜啊,这么大的阵仗。”他身后的记者立刻举起话筒:“顾老师,有网友说《红妆》能过审是因为您顾家的关系,您怎么看?”“裴导,听说您为了捧顾疏桐,把原本给男二号的高光镜头全剪了,是真的吗?”
顾疏桐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浅痕,面上却笑得愈发温柔:“《红妆》的剧本改了十七稿,每一稿都有审片组的批注——如果各位想看,我可以让助理把文件发到您邮箱。至于镜头分配……”她侧头看向裴砚舟,“裴导向来只认戏不认人,您该去问被剪镜头的演员,是不是自己没演到位。”
裴砚舟立刻接话:“对,比如上回有位演员NG了二十七条,我剪他镜头时,他自己都在监视器前说‘裴导您剪吧,我这版确实不如顾老师’。”他说这话时眼尾微挑,活像只偷到鱼的猫——顾疏桐差点没绷住笑,到底记着场合,只轻轻咳了声。
林浩然的脸青了又白,正要再说什么,小夏又跑过来:“顾老师!您的粉丝后援会带着应援牌到了,说要在签到处合影!”顾疏桐立刻借坡下驴:“失陪了,林总。”她挽住裴砚舟的胳膊往签到处走,经过林浩然身边时,轻声补了句,“对了,林总要是闲得慌,不如去看看林氏投资的那部《花都恋人》?我听说排片率已经掉到3%了。”
裴砚舟低笑出声,在她耳边说:“顾疏桐,你现在越来越像周挽秋了——杀人不见血。”
上午十点,放映厅的灯光准时暗下。
顾疏桐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盯着银幕上晃动的雪花点,掌心全是汗。
裴砚舟的手悄悄覆上来,指腹蹭了蹭她虎口的薄茧——那是拍打戏时磨的。
她转头看他,黑暗中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别怕。”他用口型说。
大幕拉开,周挽秋穿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的镜头出现时,观众席传来轻轻的抽气声。
顾疏桐看着银幕里自己颤抖的指尖,想起拍这场戏时裴砚舟举着喇叭喊:“不对!要抖得像片落在火上的雪,烫得慌,又舍不得化!”她当时气得拿盖头砸他,现在却突然眼眶发酸。
电影放到周挽秋被救回门那场戏,后排有个姑娘小声哭出了声;演到她在染坊自创“流水红”染法时,观众席响起零星的掌声;最后周挽秋站在金棕榈领奖台上,说“红妆不是嫁人的衣裳,是女人自己织就的锦缎”时,整个放映厅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灯亮起时,顾疏桐的手背全是指甲印。
裴砚舟捏了捏她的手,率先站起来——他的白衬衫后背湿了一片,刚才紧张得比她还厉害。
“全体主创上台!”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音。
顾疏桐踩着台阶往上走,听见观众席有人喊:“顾疏桐!我们欠你一个道歉!”她脚步顿了顿,转头看过去,是个举着“桐花永盛”灯牌的姑娘,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
台上,裴砚舟接过话筒:“谢谢大家喜欢《红妆》。其实拍这部戏时,有人说我们在讲女人的故事,太小众;有人说顾疏桐被全网黑过,带不懂票房……”他突然笑了,“但周挽秋说过,‘你当我绣的是花?我绣的是刀。’今天,这把刀,我们终于磨亮了。”
掌声如雷。
顾疏桐接过话筒时,指尖还在抖:“我演过很多角色,但周挽秋是最像我的一个——她被误解过,被践踏过,可她从来没弯下腰。就像裴导在分镜稿里写的,‘最好的反击,是让自己的光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顾疏桐!”一道尖锐的男声打断她。
顾疏桐抬头,看见第三排站起来个拿话筒的记者——是林氏娱乐的御用狗仔陈墨。
“有消息说,你为了拿金棕榈,给评委会塞了三百万美金!”他扬了扬手机,“这是知情人的聊天记录,您要解释吗?”
片场瞬间安静。
顾疏桐盯着陈墨手机里模糊的截图,突然笑了:“陈记者,您这张图的像素,怕是用老年机拍的吧?”她转头对老约翰说,“约翰先生,能请您说说金棕榈的评审流程吗?”
老约翰接过话筒,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我们看片时,连导演是谁都不知道。顾的表演,是用眼泪和血泡出来的。”他指了指自己心脏,“这里,骗不了人。”
陈墨的脸涨得通红,正要再开口,林浩然突然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
他扯松领带,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顾疏桐,裴砚舟,你们以为靠一部破电影就能翻身?”他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的笑,“告诉你们——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放映厅的空调突然停了。
穿堂风卷着林浩然的尾音撞在玻璃上,顾疏桐看着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周挽秋说过的另一句话:“困兽才会嘶吼,胜者只需要挥刀。”她转头看向裴砚舟,对方正捏着分镜稿冲她挑眉——那页纸上,最后一句批注被红笔圈了又圈:“光会照亮所有真心,包括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鬼。”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像支仓促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