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片场弥漫着薄雾,顾疏桐穿着裴砚舟昨晚特意提醒她穿的平跟鞋,鞋跟碾压过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裹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怀里抱着保温杯——这是裴砚舟出门前硬塞给她的,说“热豆浆比咖啡更养胃”。
“早。”裴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疏桐回头,看见他单手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显然是刚从酒店赶来。
他的眼尾带着没睡饱的红晕,但笑容格外精神:“昨晚烤串摊老板真的留了最大的鱿鱼,你没去成,今天收工后请你吃双份。”
顾疏桐刚要回应,就被片场入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正在挨个检查工作证,新换的电子门禁不断发出“滴”的声音。
昨天还总爱和群演聊天的老保安老张头,此刻正板着脸盯着监控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裴导!”老张头隔着监控室的玻璃挥手,“新系统今早五点就调试好了,有人脸识别和指纹双重验证,就连场记小张的外卖都得登记——他刚才举着煎饼果子在门口跟我磨了十分钟。”
裴砚舟走过去拍了拍监控台:“辛苦了。”他俯身盯着屏幕里的各个机位,目光扫过化妆间、道具库、摄影棚后门,最后停留在b区绿幕前——那是昨天群演说“看见可疑人员”的地方。
“这里再加一个移动摄像头。”他指着角落说道,“以防有人钻死角。”
顾疏桐跟着在片场绕了半圈,看到灯光组正在调试追光灯,服化道的小助理抱着旗袍从她身边跑过,发梢上沾着银线流苏。
她伸手拉住其中一个姑娘:“小周,今天所有私人物品都锁进保管箱,手机别随便放。”姑娘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怀里的旗袍晃动出一片水红色:“顾姐放心,我昨晚就给粉饼盒上了密码锁!”
“疏桐!”何敏举着手机从遮阳棚下跑过来,高跟鞋踩得地面咚咚作响,“你看微博!#红妆剧组反黑#已经冲到热搜第三了!”她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一段剪辑视频:顾疏桐在片场给群演讲戏时,弯腰整理对方歪掉的盘扣,裴砚舟蹲在地上给运镜师调整轨道角度,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交叠成模糊的一团。
配文是老周的账号:“有些人总说剧组乌烟瘴气,来看看真正的电影人是怎么工作的——顾影后蹲在泥里给群演系鞋带,裴导凌晨三点还蹲在现场改分镜。拍烂片的人才有空搞宫斗,拍好片的人都在和镜头较劲。”
顾疏桐的指尖划过评论区,“姐姐手好好看”“裴导这弯腰的姿势像在侍弄古董”之类的弹幕快速滚动,还有一条点赞量很高的评论:“建议某些资本大佬查查账,您砸钱买的黑通稿,还不如人家剧组随便拍的一段日常有说服力。”
“昨天让老周拍的幕后vlog。”裴砚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头顶,“我让他重点剪辑你教群演眼神戏的那部分——你说‘难过不是掉眼泪,是眼眶红了又拼命憋回去’,弹幕都在刷‘顾疏桐是我表演课的电子教案’。”
顾晓月举着手机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刘海被风吹得翘成了小毛球:“姐你看!有个学表演的学妹剪了对比视频,左边是你去年演的民国太太,右边是《红妆》的试妆照,配文是‘这才是真正经岁月沉淀的演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有人说裴导像护崽的老母鸡,昨天你被群演撞到,他比你先蹦了起来——”
“晓月。”顾疏桐捏了捏妹妹的耳垂,自己的耳尖却悄悄红了。
裴砚舟倒是很坦然,单手插兜晃了晃:“那叫专业素养,演员受伤会影响进度,我能不着急吗?”
话音刚落,何敏的手机在裤袋里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的瞬间,原本上扬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西装袖口。
“好,我知道了。”她挂断电话,抬头时眼里像是结了一层冰,“林浩然那边买了娱乐论坛的头条,说《红妆》剧组用替身演大场面,顾疏桐只拍特写——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说‘影后在棚外喝咖啡,替身穿戏服吊威亚’。”
顾疏桐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住了。
她记得昨天下午确实让替身走了一遍威亚流程,自己在棚外和武术指导讨论动作细节,被拍到的时候手里端的是裴砚舟递的姜茶,而不是咖啡。
“照片的角度选得很巧妙。”她轻声说道,“连我袖口的《红妆》刺绣都没拍清楚。”
裴砚舟已经打开电脑调出了监控。
片场b区的摄像头记录得清清楚楚:下午三点十七分,顾疏桐穿着月白色戏服站在威亚设备旁,替身小许穿着同款戏服在半空中试位,她仰头喊了句什么,小许比了个“oK”的手势。
十七分三十秒,裴砚舟端着保温杯走过去,两人低头看分镜稿——正是被截成“喝咖啡”的画面。
“我让法务部把监控截图整理好,半小时内发到官微上。”何敏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老周那边准备跟进,他说要找三个武替出来做采访,讲讲‘顾影后吊威亚从来不用脸替,连腰伤发作都咬牙拍完’。”
顾疏桐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林浩然大概以为我们只会被动澄清。”她转头看向裴砚舟,晨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洒进她的眼里,“砚舟,今晚加一场夜戏——我要亲自吊威亚拍那条长镜头,让所有人看看,《红妆》的女主,没有替身。”
裴砚舟盯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伸手揉乱了她精心卷好的头发。
顾疏桐想躲,却被他攥住手腕拉进了怀里。
“行啊。”他低声笑了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尖,“不过先说好了,你要是敢喊疼——”
“顾姐!裴导!”场记举着喇叭跑过来,“摄影棚灯光调试好了,第一场戏可以开拍了!”
顾疏桐挣脱开裴砚舟的手,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转身时已经恢复了从容的御姐气场。
她接过助理递来的戏服,回头对裴砚舟挑了挑眉:“裴导,开机?”
裴砚舟拿起场记板,木片相撞的清脆声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开机。”他望着顾疏桐走向镜头的背影,嘴角慢慢上扬,手指悄悄勾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片场的风掀起了《红妆》的海报,画里的顾疏桐穿着墨绿旗袍,眼尾点着朱砂痣,与现实中的她重叠成模糊的影子。
远处传来道具车的轰鸣声,何敏打电话的声音忽远忽近,顾晓月举着手机追拍花絮,镜头里裴砚舟正弯腰帮顾疏桐调整戏服领口的盘扣。
直到收工的哨声响起,两人才并肩往休息室走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裴砚舟的西装搭在顾疏桐的臂弯里,她的羊绒大衣则挂在他的肩头。
推开门的瞬间,顾疏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消息,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裴砚舟凑过去,只瞥见屏幕上的几个字:“林氏今晚八点,发布会。”
“砚舟。”顾疏桐转身,眼里的锋芒比戏里的刀光还要亮,“看来……”
(休息室的灯光在身后亮起,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
顾疏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门外传来何敏急促的脚步声,和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新闻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