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的“卡”字刚落,顾疏桐就扯松了戏服领口的盘扣。
珠钗撞在化妆镜上叮铃作响,她望着镜中眼尾还挂着残妆的自己,忽然笑出声——方才拍的是女主角得知爱人牺牲后强撑着给战友包扎的戏,此刻这副“红妆染血”的模样倒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顾老师这是入戏太深?”裴砚舟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他手里晃着两瓶冰可乐,帽檐压得低低的,可眼角的笑纹还是露了出来,“走啊,去休息室——我新买的碧根果味曲奇,再不吃要被场务老张顺走了。”
顾疏桐抽过他手里的可乐,指尖碰到他掌心薄茧时顿了顿。
三年前在电影学院阶梯教室,这双手举着分镜稿和她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却能精准地把摄像机推到最适合她情绪爆发的位置。
她拧开瓶盖喝了口,冰得舌尖发麻:“裴导的曲奇,怕不是藏着阴谋?”
休息室的门刚推开,何敏的手机就“叮”地响了一串。
这位向来端庄的经纪人正蜷在沙发里翻通讯录,发丝乱得像被风吹过的麻雀窝:“张老师说今天就能来!李教授那边我用您去年帮他女儿改毕业作品的人情换了,王毒舌……啧,那老古董要我发三段正片花絮才肯松口。”她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不过都搞定了,明天上午十点,五个顶流影评号同步发试看评价。”
“姐你看!”顾晓月从飘窗上蹦下来,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她刚满二十的脸还带着婴儿肥,此刻却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我把监控和哭戏混剪了个‘红妆反黑特辑’,现在点赞过十万了!评论区全是‘等电影上映去影院给顾老师擦眼泪’——对了对了,还有人说要给裴导寄碧根果曲奇!”
裴砚舟把曲奇盒“啪”地拍在茶几上,凑过去看手机:“这届网友行啊,连我微博简介里‘甜食控’都扒出来了。”他指尖在屏幕上划拉,忽然停住,“哎这评论有意思——‘建议顾老师和裴导出个怼人双人相声,我充会员看’。”
顾疏桐咬着曲奇抬头,正撞见他眼里跳动的光。
那光和三年前在图书馆争论长镜头与蒙太奇时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多了些……底气。
她忽然想起今早监控里那些被剪辑过的“顾疏桐耍大牌推群演”片段,想起林浩然公司买的营销号在热搜上跳脚的模样,喉间的甜意漫开——原来和对的人并肩,连反击都带着糖霜。
“我去片场再转转。”裴砚舟突然起身,抓起外套搭在臂弯。
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从曲奇盒里捏了块饼干塞进顾疏桐手里:“昨天场务说后巷的监控有个死角,我让技术组加了个摄像头。还有,道具组的火药桶挪到离片场三百米外了——上次那瓶被调换的假血,我可记着呢。”
顾疏桐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疯批导演”的名头多少有点冤。
他哪是疯,分明是把所有的细腻都藏在玩世不恭的壳子里——就像他总说“拍电影要疯要野”,却会在她生理期时让人煮好红糖姜茶,会在她NG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刚才那个微颤的眼尾,比剧本写的更绝”。
“疏桐,录视频吗?”何敏递来补光灯,“粉丝群都炸了,说要听你亲自说句话。”
顾疏桐接过手机,对着镜头调整角度。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肩上镀了层金边。
她望着镜头里自己,忽然想起今早裴砚舟说的“真演技不怕抹黑”——那时候他蹲在地上帮晓月捡发绳,发梢沾着晨露,活像个没长大的少年,可说出的话却重若千钧。
“大家好,我是顾疏桐。”她开口时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浸过岁月的温柔,“最近有很多声音在问,《红妆》到底值不值得等。我想说……它值得。”她停顿片刻,眼尾的泪痣在光里忽闪,“因为它不仅是一部电影,更是一群人,用真心、用汗水、用被误解时咬碎的牙,熬出来的诚意。”
手机屏幕突然震动起来。
何敏的手悬在半空,脸色瞬间白了两度。
她把手机转向顾疏桐,对话框里是剧组安保负责人的消息:“刚截获林氏那边的内部邮件,他们买通了首映礼的礼仪团队,准备在走红毯时往疏桐老师裙角倒墨水。另外,还有人混进了观众席,可能携带干扰设备。”
休息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顾疏桐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像擂在战鼓上。
裴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帽檐阴影遮住了眉眼,可指节捏着门框的发白程度,泄露了他的情绪。
“何敏,联系安保公司。”顾疏桐的声音稳得像块玉,“要最严的防爆检查,礼仪团队全部换我们自己的人。”
“晓月,让粉丝后援会发通知。”裴砚舟走过来,把她散落在肩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首映礼观众席设验证通道,只放带身份证和购票凭证的人。”
何敏抓起手机往外走,高跟鞋敲出急鼓点:“我这就去办!”顾晓月跟在后面,边走边发语音:“张姐!把备用礼服送来,要最耐脏的黑丝绒!”
休息室的门“砰”地关上。
顾疏桐望着裴砚舟,他眼底的血丝比凌晨四点的片场灯光还明显,可那抹她熟悉的光却更亮了——那是山雨欲来时,两个人背靠背的底气。
“砚舟。”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这次……我们不会输。”
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
他低头笑了笑,发梢扫过她额头:“当然不会。毕竟……”他抬眼时,眼里有星火在烧,“顾疏桐的反击,才刚开始;裴砚舟的阴谋,才刚展开。”
窗外的风卷着《红妆》的海报哗哗作响。
顾疏桐望着他身后墙上贴满的分镜稿,忽然想起今早开拍前他说的“新计划”。
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的“把脏水兜回去”,从来不是靠耍嘴皮子——是他们用每一场戏的较真,每一个镜头的打磨,每一次被抹黑时的不后退,织成了最结实的网。
手机又震了。
何敏发来消息:“所有安排就绪。”顾疏桐抬头,裴砚舟正盯着她手机,忽然勾了勾嘴角:“走,去看看他们准备的黑丝绒礼服。”他拽着她往门外走,发梢在风里翘起一小撮,“对了,我让人在礼服里衬了防污涂层——林总要是真想倒墨水,咱们正好现场直播‘黑丝绒的一百种抗污姿势’。”
顾疏桐被他拽得踉跄,却笑出了声。
风灌进走廊,吹得两人衣角翻飞。
她望着前面那道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决战前夕”,大抵就是这样——有风雨欲来的紧张,更有并肩而立的温暖。
当他们回到休息室时,夕阳正透过窗户洒进来。
顾疏桐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向裴砚舟。
他正弯腰整理桌上的分镜稿,侧脸在光里镀了层金边。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手机又震动起来。
裴砚舟抬头,见她脸色微沉,挑眉问道:“怎么?”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刚收到消息……林浩然的人,可能不止针对首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