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匿名短信的蓝色气泡像颗刺进暮色里的钉子。
裴砚舟凑过来时，她能闻到他外套上残留的警局消毒水味，混着刚才烤红薯的甜香，莫名让人安心。
\"老鼠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裴砚舟把手机往掌心一磕，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不过——\"他突然用冻红的指尖戳她耳垂，\"顾老师刚才捏我手的时候，指甲都快掐进我骨头里了。
是怕我这个疯批导演又冲动掀桌？\"
顾疏桐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烧得更红。
她望着远处剧组大巴车的灯光，那排暖黄的光晕在夜色里晃着，像他们熬了三个月的心血在呼吸。\"《红妆》的打光板都定制好了。\"她轻声说，\"上次你说要拍我穿旗袍在雨里撑伞的镜头，雨棚都搭了半个月。\"
裴砚舟突然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针织手套渗进来，像团揉不碎的火：\"所以更得把这些脏东西清干净。\"他掏出手机翻到钱进的号码，\"老钱那边应该有林浩然在剧组的资金流水，上次他说财务总监总往鑫源贸易的账户打款...\"
钱进的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音里是剧组食堂的锅碗碰撞声。\"顾老师？
裴导？\"他的声音带着点被烫到的急促，\"我刚在吃剧组的红烧肉，这厨子手艺——\"
\"老钱，\"顾疏桐打断他，\"需要林浩然在《红妆》项目里所有资金流向的明细，特别是和鑫源贸易的往来。\"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顾疏桐甚至能想象钱进放下筷子，推了推眼镜的模样。
三秒后，他说：\"半小时后，我让人把加密文件发到裴导邮箱。
另外——\"他压低声音，\"林总上周让财务改了三次合同打款时间，我留了备份。\"
裴砚舟冲她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指节在路灯下泛着青白。
两人加快脚步往剧组驻地走，风掀起顾疏桐的羊绒大衣下摆，露出里面那件印着\"《红妆》大卖\"的黑色卫衣——那是裴砚舟趁她不注意塞进她行李箱的。
\"老钱这效率，比我当年追着他要拍摄预算时快多了。\"裴砚舟搓着手哈气，手机屏幕在他掌心里亮得刺眼，\"看，邮件到了。\"
他们躲进剧组道具间的楼梯转角。
裴砚舟点开加密文件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冷，顾疏桐知道——上回他在金棕榈颁奖礼拆信封时，手也这么抖。
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屏幕上铺开，顾疏桐的指甲轻轻敲着手机壳：\"这里，3月15号，剧组场地租赁款120万，打到了'明远文化'，但明远的法人是鑫源贸易的监事。\"她抬头看裴砚舟，\"你说过，鑫源的账户在加勒比海某岛。\"
\"还有这个。\"裴砚舟划到下一页，\"4月2号，群演服务费50万，收款方是'海平影视'——海平的大股东，是林浩然他爸的发小。\"他突然笑出声，眼底却冷得像结了冰，\"这老小子，把《红妆》当洗钱通道呢。\"
顾疏桐摸出自己手机给王警官发消息，指尖在\"证据\"两个字上顿了顿，又补了句：\"需要经侦队帮忙追海外账户流水。\"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楼梯间的声控灯\"啪\"地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两株纠缠的树。
\"顾老师，\"裴砚舟突然凑近她，呼吸喷在她发顶，\"你说林浩然现在在哪？\"
\"可能在他那间能看见黄浦江的办公室里，\"顾疏桐垂眸整理他歪掉的围巾，\"数着他那些见不得光的钱，觉得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那等会他收到经侦队的传唤通知，\"裴砚舟捏了捏她后颈，\"大概会把茶杯砸在落地窗上。\"他掏出车钥匙晃了晃，\"走，去警局送材料。
顺便——\"他压低声音，\"我买了热可可在车里，加了双倍奶盖。\"
凌晨两点的经侦大队依然亮着灯。
王警官接过U盘时，保温杯里的枸杞茶飘出甜香：\"你们这效率，比我们线人还快。\"他敲了敲键盘，屏幕上跳出鑫源贸易的资金流向图，\"上个月我们接到他们一笔500万的跨境转账，对方账户在巴拿马。\"他抬头冲两人笑，\"现在有你们的剧组流水做佐证，够申请冻结令了。\"
从警局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顾疏桐靠在副驾驶座上打哈欠，裴砚舟的车载香薰是她送的橙花味，混着热可可的甜，熏得人眼皮发沉。\"睡会儿。\"他伸手帮她系好安全带，\"到剧组我叫你。\"
她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再睁眼时已经到了片场。
裴砚舟正趴在方向盘上看手机，晨光透过车窗洒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怎么不叫我？\"她揉着眼睛问。
\"你刚才说梦话了。\"他转过脸，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说'裴砚舟再抢我红薯，我就把你导演椅扔河里'。\"
顾疏桐抄起后座的剧本要砸他，却在看到他手机屏幕时顿住。
林浩然的微博最新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清者自清，莫要被有心人利用。\"配图是他在办公室喝茶的照片，背景里的黄浦江泛着冷光。
\"他急了。\"裴砚舟把手机揣进兜里，推开车门，\"急了就会犯错。\"
果然，上午十点，陈涛火急火燎冲进导演棚：\"顾姐！
裴导！
张强带着摄像机在片场门口堵人，说要拍'顶流影后耍大牌'的素材！\"
顾疏桐放下场记板，旗袍上的盘扣在阳光下闪着珍珠白的光。
她看向裴砚舟，后者正慢条斯理地给摄像机装滤镜，闻言抬头笑：\"让他拍。
顺便——\"他冲陈涛挤挤眼，\"把昨天他收林浩然转账的截图发我。\"
片场门口围了七八个记者，张强举着摄像机站在最前面，镜头摇摇晃晃对准顾疏桐：\"顾老师，听说《红妆》剧组存在严重财务问题，您作为主演是否知情——\"
\"张哥。\"顾疏桐突然打断他，声音甜得像加了蜜，\"昨天晚上十点，您尾号7936的账户收到一笔15万的转账，备注是'封口费'。\"她晃了晃手机，\"发件方是林浩然的私人账户。\"
张强的脸瞬间白得像剧组的反光板。
他手指颤抖着去抓摄像机，却没拿稳，机器\"哐当\"砸在地上。\"我...我那是借款！\"
\"借款？\"裴砚舟慢悠悠从人群后走出来，手里晃着张纸，\"那这张您签的'散布顾疏桐耍大牌谣言，每条5000元'的协议，也是借款合同？\"他把纸举高，记者们的镜头唰地转了过来，\"需要我念两条吗？
比如'顾疏桐在片场辱骂群演'——实际上那天她给群演买了二十杯奶茶。\"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议论声。
张强额角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淌，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是被逼的！
林总说不帮他就曝光我之前拍的那些...那些隐私视频！\"
顾疏桐蹲下来，替他捡起地上的摄像机：\"现在说，还来得及。\"
两小时后，经侦队的警车鸣着笛开进片场。
林浩然被押上警车时，西装皱得像团咸菜，看见顾疏桐和裴砚舟站在导演棚前，突然吼道：\"你们以为赢了？
还有人——\"
\"带走。\"王警官皱眉打断他，转头冲两人点头，\"他的海外账户我们已经申请冻结，涉及洗钱的证据够判十年。\"
剧组的场记板\"啪\"地合上，场务举着\"第108场第1镜\"的牌子跑过。
顾疏桐望着远处正在调整打光的工作人员，突然被裴砚舟从背后抱住。
他下巴搁在她肩窝，声音闷闷的：\"我们的孩子，保住了。\"
\"嗯。\"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掌心里的茧——那是拿了十年摄像机磨出来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屏幕上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有备注，只有一行字：\"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裴砚舟凑过来看，指尖轻轻覆在她手背：\"顾老师，\"他的声音轻得像片场的风，\"你说，这次该我们当猎人了？\"
顾疏桐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吻了吻他冻红的鼻尖：\"当然。\"她望着远处正在调试雨棚的工作人员，目光落在\"《红妆》剧组\"的大横幅上，\"毕竟——\"她笑了，\"我们可是要拿金棕榈的人。\"
暮色再次漫上来时，剧组的灯光次第亮起。
有人在远处喊\"顾老师，裴导，吃饭了\"，声音被风揉碎在空气里。
街角的面包车缓缓启动，后视镜里，一双眼睛最后看了眼片场的灯光，踩下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