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阳光暖洋洋地落进美术学院的教学楼。
冬日的校园没有风，只有高高的银杏与梧桐树干杵在青石板路旁，枝头光秃秃的，偶有一两只麻雀落在枝上，叫一声，又扑棱着飞起。地面上落着层薄薄的灰叶，踩上去脆脆响。
教学楼三层的数字实验室里，窗子被厚厚的窗帘遮着，拉开一条缝，阳光照在泛白的大理石地板上。室内却暖烘烘的，地暖带着一点微干的气息，空气中混合着屏幕静电、打印纸油墨、还有快餐盒残留的味道。
整面墙上是一排排电脑主机，风扇哗啦啦地运转着，闪着红蓝呼吸灯。几位学生埋头做着交互设计，图形构建、光照模拟的引擎在跑着测试。
而角落里，一张椅子微微后仰，邱白正仰着身子半躺着，双脚随意搭在电脑主机侧面，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和林恩的聊天框。
他先是发了一个表情包——小猫困得睁不开眼，还在奋力敲键盘，旁边配字：
【挣扎地输出中.jpg】
他看着屏幕，眼睛弯起来，嘴角一抿，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在等某个人的注意力。接着，又打下一串字：
【忙了一上午呀，累累的。】
没等几秒，他又飞快地打下一条：
【虽然今天迟到了，但是白一学长没骂我，嘿嘿，他人真好。】
他打完笑了笑，还晃了晃自己的脚，像只在树上偷吃果子的松鼠。
下一条消息是：
【快中午了，中午吃什么呀先生？】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恩的回复：
【他人真好？那我呢？】
邱白愣了一下，紧接着屏幕上跳出他的回复：
【你更好啦！】
后面还贴了一个抱抱猫的表情包。
林恩的消息也随即而来：
【你想吃啥呀，去外面吃吧，我今天懒得做饭了。】
邱白看着这条，像得到了“自由通行证”，立刻精神一振，从椅子上坐直了。他低头看了眼仍在跑引擎的屏幕，上面一行字闪动着：
——building Lighting data...（正在构建光照）
他回头看看时间，又悄悄看了一眼旁边正聚精会神调参数的白一学长。
“溜了溜了。”他小声念叨。
正要起身，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林恩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顺路接你？】
邱白眼睛一亮，连忙回复：
【好！你说个地点！我这边还在跑数据，不能中断，我等你来楼下！】
林恩那边过了几秒，回：
【十五分钟后后门等我。】
邱白看着这条，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像个藏了好久糖果终于吃上的小孩，揣好手机，一边关引擎一边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书包。
工作室依旧是热腾腾的，风扇响，键盘敲击声不绝，但他的心情早已跳到另一座城市的节奏里去。
邱白正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背包还没完全拉好，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按住。
“邱同学——”
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白一。
他正半弯着腰站在邱白身后，唇角带着笑意，一只手搭在邱白肩上，另一手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眼神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询。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邱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瞬，他赶紧转头，结结巴巴地回答：“呃，我……我中午约了别人。”
白一轻笑了一声，松开他的肩膀，将电脑合上抱在胸前：“又是你家林教授啊？”
“……嗯。”邱白像个被戳中秘密的小孩，点了点头，语气却是温吞中带了点甜意。
白一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啧，我本来还想着今天请你吃个好点的呢。算了算了，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邱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接，手指下意识地抓了抓背包带子。
白一转了个话题，语气也随之轻快了些：“那下午呢？有没有安排？我们小组今天会跑一组沉浸式的交互模型测试，老师也在看，正好缺个临时协助的。你要是有空，一起来跟一下？”
听到这话，邱白眼睛顿时亮了：“当然没问题！我下午没课！”
“那就说定了。”白一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顺手将模型文件拖进了云盘，“中午记得好好吃饭，别光顾着谈恋爱，回来可别饿得手抖。”
邱白咧嘴一笑：“不会啦，我还等着下午表现呢。”
白一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像是在笑，又像在思索什么未出口的话。
工作室里阳光缓缓爬上斑驳的墙面，风扇的低鸣仍在继续，键盘声偶尔响起，但邱白的心，早已不再被这些冷冰冰的电子声填满。
他看了眼手机，林恩的信息跳了出来：
【我到了，在后门这边。】
邱白飞快地打字回：
【马上下来！】
说完，他收好背包，提着外套奔出实验室，轻快得像是风中飞扬的光影。午间的阳光正好，美院后门外的那辆熟悉轿车，也早已停在那里，等他上车。
林恩的车停在美院后门的小巷口，低调却不失质感的灰色轿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金属光。他倚在车门边，风衣翻着衣摆，手插兜里，侧头看着手机屏幕，正翻着邱白刚才发来的连环消息。
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迟到了。”他低声笑了笑。
不出几秒，邱白背着包，一路小跑着来了，头发有点乱，围巾挂歪了，背包带还半脱着，嘴里还喘着气。
“先生——！”他挥了挥手，边跑边喊。
林恩走过去，顺手替他扯正围巾，又帮他将背包背好，语气里带着故作严肃的调侃：“我们邱同学，连跑带跳赶来约会，这份诚意，我要不要给你记一次加分？”
“那必须要加。”邱白一脸认真地点头，“我还在白一学长面前拒绝了午饭邀请呢。”
林恩挑眉：“哟，还挺抢手呢。”
“哼。”邱白得意地哼了一声，“但我只和林教授吃饭。”
林恩低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顺势把他往副驾那边推：“走吧，上车，带你吃点好的。”
—
车子驶出校校区，一路往城南旧街方向去。
午间的光照柔和，透过前挡风玻璃洒在邱白侧脸上，他戴着围巾缩在座椅里，像只冬日晒太阳的小动物，时不时拿出手机刷着小猫视频。
林恩抽空瞄他一眼，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偷偷看我们系的课？”
“……没有。”邱白低头飞快锁屏。
“哦。”林恩慢悠悠地说，“那某些期末题怎么那么眼熟？还有某些聊天记录？”
邱白干咳了一声：“这不是，拓展知识面嘛，我说不定以后也能写写配乐。”
“行啊，那下次你来讲课，我坐下面听听？”
“别别别，我不配。”邱白笑得缩进围巾里，眼睛弯弯地闪着光。
—
他们最后选了一家藏在胡同深处的老日料店。门口挂着手写菜单，拉门一开，里面暖气扑面，炭火烧得正旺，炖锅咕嘟嘟地响，香气四溢。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店内放着低声的日文爵士，木格子窗外是风里轻摇的竹帘，斑驳光影透过纸门打在桌上。
林恩翻着菜单，点了拉面和两份拼盘，又额外加了邱白最爱的一款奶油可乐饼。
邱白托着腮，嘴里念叨：“先生，你总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那是自然。”林恩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回过头笑着说，“我连你晚上爱做什么梦都知道。”
邱白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你怎么什么都记着啊。”
林恩靠在椅背，侧头看着他：“谁让你是我最重要的恋人。”
邱白耳根子立刻红了，小声说：“……什么重要不重要的。”
林恩笑而不语，只拿起筷子，把刚上的小碟子推到他面前：“吃吧，乖。”
邱白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起来，咬了一口饭团，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
这顿饭，他们吃得慢，聊得轻松，从最近看的电影讲到校园里的八卦。
林恩说：“最近你们论坛又有人发帖说我们两个的事。”
邱白：“……又传？这回怎么说？”
林恩：“说你是我某个旧相好失散多年的儿子。”
邱白：“……”
他盯着面前的味增汤，认真思考了几秒：“那我是不是该喊你爸？”
林恩一口茶差点呛住：“闭嘴，快吃。”
窗外风吹动竹帘，雪悄悄飘起了几片。店里炉火正旺，光与影都恰好。
他们的世界在此刻被温柔包裹，哪怕外界风雪欲来，午后这一顿饭，却是他们最真实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