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餐桌上一片狼藉,空盘子、餐具、面包屑零零散散地占据了大半张桌面。
伯克利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抬手指了指厨房水槽,语气懒洋洋地开口:“别装死了,该干活了,小麻烦。”
佐拉尔还咬着最后一块面包,嘴里鼓鼓的,含糊不清地抗议:“我刚、刚醒来,体力、还没恢复……”
伯克利斜睨着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捏了捏佐拉尔的后脖颈,像拎小动物似的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
“那你刚才抢牛排的时候力气挺大,别装。”
佐拉尔哼哼唧唧了两声,最终还是乖乖走向水槽,袖子挽起来,开始认认真真洗碗。
温水冲刷下,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厨房的氛围柔和又安静,窗外雪夜沉沉,屋里却暖得像春天。
伯克利拿着抹布,低头擦着餐桌,偶尔抬眼看着水槽边的佐拉尔。
那双白金色的羽翼此刻蜷缩着,只有两对微微展开,羽端的腐蚀痕迹在暖光下并不明显,可伯克利却看得分明。
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声音低哑:
“你的身体……到底恢复了多少?”
佐拉尔洗着盘子的动作一顿,水流声掩不住那一瞬的停滞。
“嗯……还行吧。”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没回头,“母亲帮我重塑了魂魄,生命之力也还在,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泛光的手掌,眼底的笑意浅了几分:
“只是,少了点完整。”
伯克利没说话,目光落在那两对残缺的羽翼上,眼神幽深。
“混乱……”佐拉尔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下去,“他在吞噬母亲残留的本源,连带着……也影响到了我。”
“但我醒了,已经比最坏的结果好了很多。”他说着,仰头朝伯克利笑了笑,“而且——”
“混乱现在应该没空搭理我,盯着你们其他几个‘老家伙’更重要。”
伯克利闻言,冷嗤一声,慢条斯理地擦着桌子,语气却透着凉意:
“那家伙,早晚会惦记到你身上。”
“你以为自己能瞒多久?”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佐拉尔微微泛着暗色的羽翼上,“就你这半残状态,混乱要是真盯上你,撑不过他一招。”
佐拉尔洗碗的动作顿了顿,偏头看着他,嘴角一扬:
“所以,我现在住你家,不就安全多了?”
伯克利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手里的抹布一甩,砸在了佐拉尔的背上。
“你脸皮倒是没跟着羽翼一起掉。”
佐拉尔一边擦着水渍,一边笑嘻嘻地回头:“死都死过一回,脸皮还能更薄吗?”
伯克利哑然,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几秒,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金发,声音低了几分:
“别太逞强。”
“我让你住这里,是让你恢复,不是让你天天上蹿下跳,搅得我心神不宁。”
佐拉尔歪着头,微微眨了眨眼睛,眼里带着认真:
“我知道。”
“但我也不想再错过你了。”
厨房的灯光安静柔和,水流声、碗盘碰撞声、轻轻的对话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这个世界,终于可以暂时安稳下来一晚。
夜渐深,伦敦的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街道被橙黄色的路灯晕染得安安静静,屋里只剩壁炉里微弱的火光跳动着,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餐的余香。
客厅的沙发上,伯克利和佐拉尔窝在一起,毯子随意地盖在两人身上,电视开着,屏幕上播放着没几个人认真看的圣诞贺岁节目。
佐拉尔缩在伯克利怀里,整个人软绵绵的,像一只晒够了太阳的猫。
伯克利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佐拉尔的金发,半晌没说话,神情却微微有些走神。
电视里主持人笑着唱着圣诞歌曲,客厅里却悄然陷入安静。
良久,伯克利忽然低低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点莫名的疲倦:
“佐拉尔。”
“嗯?”少年懒洋洋地应了声,脑袋蹭了蹭他胸口。
伯克利指尖顿了顿,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嗓音低沉而干脆: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没羽翼,没死亡的力量,没那一身该死的责任……”
“就只是个,唱歌、演戏、偶尔上综艺、圣诞节能跟你一起窝在家里吃牛排、吵吵嘴的小混蛋。”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眼里却没什么真正的笑意:
“那该多好。”
佐拉尔愣住,抬头看着他。
壁炉的火光映着伯克利的眉眼,轮廓冷峻,眼底却藏着那点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难以言说的无力。
佐拉尔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是轻轻抬手,覆上了伯克利的侧脸,掌心的温度温热干燥。
“你不是普通人。”他声音低低的,认真得不像平时那个调皮的自己,“你是死亡。”
“但你也是伯克利,是那个会唱歌、演戏、嘴欠、煎牛排技术一流、会在圣诞节偷偷发我乱糟糟厨房照片的家伙。”
伯克利盯着他,没吭声。
佐拉尔又笑了笑,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所以啊,普通人有什么好。”
“我只喜欢现在的你。”
伯克利怔了一下,嘴角微微抽了抽,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抬手轻轻揽过少年,把人揉进怀里。
“你啊……”他的声音低低的,鼻音微微发涩,“说话还是这么会哄人。”
“可惜,老子没那么容易被哄住。”
“所以你刚才那套,打几分?”佐拉尔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伯克利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笑得没骨气:
“满分。”
客厅的火光跳动,窗外雪落无声,沙发上的两人紧紧窝在一起,像是这个世界所有的混乱与撕裂,都暂时与他们无关。
伯克利的怀抱有些凉,却因为壁炉的火光、佐拉尔的体温、还有这屋子里细碎的暖意,渐渐暖了起来。
佐拉尔仰头望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火焰,干净得像是能将人所有藏着的、说不出口的念头都看穿。
伯克利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低头,唇贴着他的额角,带着点不甘心的低语:
“你说你喜欢现在的我,可你知道吗……”
“我倒是恨透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佐拉尔怔了怔,微微张了张嘴,却还没来得及开口,伯克利的唇已经顺势落下,覆住了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明显的情绪。
不再是平日的调侃、戏谑,而是一种,带着失控的认真。
佐拉尔睁大眼睛,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耳尖慢慢染上一点绯红。
他的手下意识地攀上伯克利的肩,想推开却又舍不得,最后干脆揽住了对方的脖子,笨拙地回吻了回去。
伯克利眯了眯眼睛,手臂收紧了几分,另一只手探上了佐拉尔的后脑,指尖划过一缕微微凌乱的金发。
少年嘴唇微微颤着,喘息声细微得像猫咪的软叫,暖意顺着指尖和唇齿交缠蔓延开来。
良久,伯克利才松开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有点哑:
“别总把我说得那么好,佐拉尔。”
“我没你想的那么可靠,也没你想的那么正经。”
“我甚至没资格,站在你身边。”
佐拉尔听着他那低哑的声音,眨了眨眼,突然抬手,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下巴:
“你要是没资格,那这个世界谁还有资格?”
伯克利一怔。
佐拉尔笑了,带着点不服输的少年气:
“你要是不可靠,你以为母亲会把我交给谁?”
“你要是不正经……我喜欢的就是你‘不正经’的样子。”
他抬手圈住伯克利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软声说:
“别老是自己吓自己,死亡。”
“你是我见过,最……让人安心的家伙。”
伯克利喉头滚了滚,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低低笑了出来,把人狠狠搂紧,低声说:
“你以后再敢睡那么久……我可真得把你这金发拔光了。”
佐拉尔窝进他怀里,闷闷地笑了:“你舍得吗?”
伯克利:“……舍不得。”
两人贴着彼此,蜷在柔软的沙发里,火光跳动,屋外雪落无声,仿佛这世上所有的残缺、混乱、疲惫与无力,在这一刻,都可以被温柔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