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伦敦,伯克利公寓的露台上,凉风从泰晤士河那头缓缓拂过,卷起他浅金色的发丝。
伯克利倚着黑曜石雕刻的栏杆,手中把玩着一枚黑曜石质地的戒指,指尖缓慢转动着,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计算。
他并没有看远处的夜景。
而是将全部感知投向了遥远东方——林恩与邱白的那场小小邂逅,和刚才那一抹极为短暂的混乱之息。
“终于现身了,衪衡。”
伯克利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冷笑。
那团原本只是无形能量的‘混乱’,竟开始学会了拟人,甚至借着残魂的力量短暂实体化了。
比想象中的进化还要快一些。
他收回感知,低头看向掌心那枚黑曜石戒指。那是死亡之息的凝结体,用于追踪混乱气息的小型容器。此刻,戒面上有一道细微的暗纹,像是提醒着他,危险正在逐渐逼近。
“真麻烦。”伯克利低声道,声音懒散,却透着极强的控制欲。
邱白恢复记忆后,的确如林恩所说,成了新的平衡节点。可他知道——那所谓的‘平衡’,其实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脆弱。
因为这一次,连秩序本身都已经不完整了。
伯克利望着天幕上的残月,眼底浮现出一点罕见的复杂。
他在心底低声呢喃:
——林恩,你到底能撑到哪一步?
——你明明最清楚,一旦她的残魂彻底与邱白融合,那个少年就会失去真正意义上的‘自我’。
他忽而低笑了一声,像在自嘲。
“可惜了,连我都无法插手。”
秩序是不能被死亡掌控的。那是超越他权能范畴的存在。
伯克利缓缓直起身子,指尖轻弹戒面,黑曜石表面的暗纹瞬间归于平静。
——混乱暂时退去。
——但不会消失。
他收敛笑意,转身回屋,黑色风衣在身后翻起猎猎衣角。
“我只能帮你拦下一切外患。”
“至于你们之间的宿命纠缠……那是你们自己的战争。”
身后,伦敦夜色如巨兽潜伏。
死亡之息划破空间,伯克利的身影在生命之境缓缓现出形体。
这里一如既往,明亮、宁静,翠绿的藤蔓缠绕着空中的浮岛,温暖的光洒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即便是伯克利,每次踏入这里时,身上的气息也会不自觉收敛几分,仿佛怕惊扰了这方世界的纯净。
在中央那片漂浮的莲池上,佐拉尔静静地躺着。
雪白羽翼半收着覆盖住他的身体,像一只陷入沉眠的神圣幼兽。细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游离着,脸色比以往苍白许多,唇瓣也失去了往常的生气。
——从上次与混乱接触之后,佐拉尔的力量开始紊乱。
伯克利缓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指腹轻轻顺过那柔软的白金发丝,动作比对任何人都要轻柔。
“真不像你。”
他低声喃喃,目光微沉。
佐拉尔向来不愿意离开生命之境,因为混乱与死亡对他来说本能地有压迫感。可那次,他依旧执意与伯克利同行,对抗混乱残骸。
而代价,就是眼下这副模样。
伯克利伸出手,掌心缓缓凝出一抹黑金色的死亡之息,极细微地输送进佐拉尔体内。
不是为了削减他的生命,而是在用死亡之力暂时封印住那份失控的生命暴走。
银白羽翼微微颤了颤,佐拉尔眉心微蹙,像是在痛苦挣扎。伯克利的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嗓音压得极低,仿佛怕吵醒了他。
“别怕,我在。”
死亡的气息在他的掌心化作温柔的薄雾,将佐拉尔裹得更深几分。
“好好睡。”
伯克利长久凝视着他的面容,眼里一瞬间划过罕见的脆弱。
——如果佐拉尔再被混乱侵蚀一次,他恐怕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他慢慢站起身,黑色风衣在纯白的空间里像一道流动的墨影。
生命之母尚未苏醒,生命之境无人主持,佐拉尔是最后的平衡节点。
伯克利抬头望向高远天空,目光如冰。
“衪衡。”他低语道,“你要是再敢碰他哪怕一分——”
“我必亲手将你撕碎。”
死亡在这一刻,如神只般肃穆而决绝。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片纯净的寂静。
佐拉尔仍旧沉眠着,长长的睫毛轻颤,似乎在梦中听见了那句低低的承诺。
——“别怕,我在。”
————
死亡之息在伦敦的夜空中消散,伯克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门“咔哒”一声自动关上,屋里一片安静。
没有开灯。
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在黑曜石地板上映出五光十色的浮影,如同波动着的虚幻梦境。
他脱下黑色风衣,随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室内的温度调节系统自动运转,送来适宜的暖风,可这暖意,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股逐渐蔓延的冰冷。
伯克利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熟悉而冷漠的伦敦夜色。
灯火繁华,人潮汹涌,可对他来说——这一切,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距离。
“……也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罢了。”
他轻轻自嘲般低语。
混乱在逼近。
佐拉尔依旧沉睡。
林恩与邱白……依旧被命运纠缠着走向不确定的结局。
而他呢?
他始终站在所有人之外,像个守夜人,看着每一场风暴的酝酿与爆发。
伯克利走向酒柜,取出一瓶陈年波本,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缓缓旋转,折射着玻璃灯罩下最后一丝微光。
他举杯,像是想敬谁,又像是敬自己。
“……你到底是希望他们赢,还是希望他们失败呢?”
伯克利在心里反问自己。
——希望林恩守住邱白吗?
——那秩序残魂便永远无法真正归位,混乱迟早撕破平衡。
——希望秩序彻底归来吗?
——那林恩爱的少年,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真是……讽刺。”
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滑入口腔,带着刺喉的辛辣和些微的甜味。可这甜味在他舌尖上转瞬即逝。
——从他成为死亡之管理者那一日起,他的存在就注定是冷的。
他放下酒杯,扶额而坐,指尖缓缓摩挲着眉心。
空气里,只剩下酒香、寂静与自己心跳的回音。
半晌,他忽然轻声笑了,笑意微凉。
“……罢了,至少你们还可以彼此拥有。”
“而我,连羁绊本身都早已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