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的气息像把生锈的刀,狠狠剜进陆惊鸿的鼻腔。他在滚烫的熔岩湖边醒来,后背贴着一块冷凝的珊瑚礁,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 怀里的格桑梅朵仍在昏迷,脸色苍白如羊脂玉,胸前的紫黑胎记已蔓延至锁骨,宛如一朵正在枯萎的墨色莲花。
“格桑?” 他轻拍她的脸颊,指尖触到她额角的冷汗。远处的水晶棺群在岩浆反光中泛着幽蓝,每具棺椁里的沉睡者都穿着不同时代的藏装,却无一例外在胸口烙着莲花胎记。陆惊鸿踉跄着爬向最近的一具棺材,棺盖上的梵文题刻让他瞳孔骤缩:“多吉帕姆转世灵童候选者,公元一九七六年入藏。”
多吉帕姆,金刚亥母的化身。陆惊鸿想起楚布寺那幅十六世大宝法王的预言唐卡,画中手持莲花的女子与格桑梅朵竟有七分相似。他回头望向祭坛上的陆氏骷髅,那人腰间挂着的玉佩碎成两半,其中一半正是他自幼佩戴的河图玉珏 —— 原来他的祖父陆擎苍,竟曾亲自参与过灵童封印?
“老地师说过,地师看龙脉如看掌纹,可我连自己的掌纹都读不懂。” 他自嘲地笑了笑,从背包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碎了泡在岩浆边的冷凝水里。蒸汽升起时,他忽然看到水面倒影里的自己眉心有暗红纹路流转,正是伏藏铁蝎钻入的位置。
格桑梅朵突然发出微弱的呻吟,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袖口:“热…… 好热……” 陆惊鸿这才注意到她伤口渗出的血竟呈黑色,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 是陈九指银丝上的降头毒。他咬咬牙,解下腰间的杨公盘,用罗盘边缘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在她伤口上:“当年老地师用这招解过滇南蛊毒,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撒进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让你永世找不到轮回的路。”
话音未落,整座岩浆湖突然沸腾起来。祭坛中央的骷髅手指突然动了动,掌心滑落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写着:“活佛圆寂日,赤湖开天门。” 陆惊鸿刚要去捡,湖面突然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像是天空被撕开的伤口,缝隙里隐约传来法号与枪炮交织的轰鸣。
裂隙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浓稠如墨的雾气。雾气凝结成影像,陆惊鸿瞳孔骤缩 —— 那是一九四三年的拉萨,一群身着纳粹军装的人正用炸药炸开布达拉宫的地宫,为首者佩戴的徽章上,正是苏黎世罗斯柴尔家族的六芒星标记。
“他们在找香巴拉的入口。” 格桑梅朵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醒来,正用金刚橛支撑着身体看向裂隙,“时轮金刚派的人相信,通过时空裂隙可以抵达香巴拉净土,那里藏着能扭转战局的‘地球轴心’。”
影像切换,画面中出现年轻的陆擎苍,他正与一位身着红教僧袍的老者对峙,老者手中握着伏藏铁蝎,而陆擎苍身后站着年仅十岁的陆明远 —— 三叔公当年竟也是地师一脉?
“珠江龙气眼与香巴拉的地脉节点相连。” 陆惊鸿喃喃自语,看着影像中陆擎苍挥剑斩断一根青铜锁链,锁链断裂处涌出黑色的泥沙,“他们想通过破坏龙气眼打开裂隙,而我的祖父…… 用陆家子弟的血契做了封印。”
格桑梅朵突然指着裂隙深处:“看!”
画面里出现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胸口的莲花胎记鲜艳如血,正被一群苯教巫师按在祭坛上。陆惊鸿浑身血液凝固 —— 那少女的面容,竟与格桑梅朵分毫不差!
“这是一九五五年的纳木错血祭。” 格桑梅朵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们想把我…… 把那一世的灵童炼成‘十三战神魂’的容器。陆擎苍当年阻止了仪式,却把灵童的魂魄封进了水晶棺,用陆家血脉做锁。” 她转头看向陆惊鸿,眼中有痛楚与释然,“所以你才会感应到铁蝎,因为我们的血,早就被锁在了同一条地脉里。”
裂隙突然剧烈震动,纳粹士兵的影像与现代雇佣兵重叠,他们手中的枪械变成了南宫氏的血鹰骨笛,而目标正是水晶棺中的格桑梅朵。陆惊鸿本能地扑过去挡住棺椁,却见裂隙中伸出无数缠满经幡的手臂,每只手上都戴着与陈九指相同的星盘义肢。
“他们想通过裂隙抹杀所有灵童候选者。” 格桑梅朵将金刚橛插入地面,咒音未落,所有水晶棺突然同时亮起,“快!用你的血激活铁蝎,只有伏藏圣物能关闭裂隙!”
陆惊鸿咬破舌尖,将鲜血滴在眉心的铁蝎纹路上。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老地师在武夷山顶观星,三叔公在妈祖庙前布置阴门阵,陆擎苍在珠江口用罗盘镇压龙气…… 最后定格在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脖颈间挂着半块河图玉珏。
“原来我才是……” 他来不及说完,铁蝎纹路突然化作流光溢出,在掌心凝聚成一只燃烧的蝎子。裂隙中的雇佣兵已举起武器,格桑梅朵的金刚橛却在此时断裂 —— 她的灵力,早已被诅咒消耗殆尽。
“接着!” 陆惊鸿将铁蝎抛向格桑梅朵,自己则抄起洛阳铲冲向裂隙。铲头刚触及雾气,竟发出金属切割般的尖啸,他这才看清雾气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咒文,每一个都刻着 “灭” 字。
格桑梅朵握紧铁蝎,莲花胎记突然转为炽烈的红色。她踉跄着走向祭坛,将铁蝎按在骷髅掌心的玉珏残片上,整座赤湖突然逆时针旋转,水晶棺中的灵童们纷纷坐起,掌心浮现出相同的莲花印记。
“以多吉帕姆之名,封!”
随着格桑梅朵的咒音,裂隙边缘浮现出巨大的时轮金刚法相,无数道金光从天而降,将裂隙硬生生挤压闭合。陆惊鸿趁机将洛阳铲插入裂隙最窄处,杨公盘的铜镜突然迸发出强光,与铁蝎的红光形成共振。
一声闷响,裂隙彻底消失。岩浆湖恢复平静,水晶棺中的灵童们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唯有格桑梅朵胸前的胎记褪去黑色,重新变回淡青色。陆惊鸿瘫坐在地,看着祭坛上的骷髅突然化作尘埃,露出下面的青铜匣,匣盖上刻着:“待铁蝎泣血,解香巴拉之秘。”
格桑梅朵捡起匣子,指尖刚触到纹路,远处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她与陆惊鸿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 那是关中南宫氏的军用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的气流中,隐约传来血鹰骨笛的呜咽。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惊鸿扶着格桑梅朵躲进珊瑚溶洞,洞口外的岩浆逐渐冷却,形成一层暗红色的硬壳。
格桑梅朵打开青铜匣,里面是一卷羊皮经卷,开篇便是:“香巴拉非在远方,乃在人心。” 她轻声笑了:“原来所谓的地球轴心,不过是地脉与人心的共鸣。罗斯柴尔家族想用量子物理破解玄术,却忘了最厉害的法器,从来都是人的执念。”
陆惊鸿摸出压缩饼干分给她:“执念?比如我祖父执念于守护龙气眼,结果妻离子散?比如你执念于灵童身份,差点把自己炼成煞?”
她咬了口饼干,碎屑掉在胸前的莲花胎记上:“那你呢?执念于查明身世,还是执念于……” 她突然住口,耳尖泛红,转而指向经卷末尾的星图,“看这个,北斗七星的排列方式和现代不同,倒像是……”
“像是玛雅文明的卓尔金历星图。” 陆惊鸿瞳孔微缩,想起第一卷中十大家族在玛雅遗址的仪式,“难道香巴拉的时空裂隙,与卓尔金历的修正有关?”
溶洞外的直升机轰鸣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皮鞋踩在熔岩壳上的脆响。格桑梅朵迅速吹灭应急灯,黑暗中,陆惊鸿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格桑梅朵贴近他耳边的低语:“记住,无论外面是谁,都别用杨公盘的强光…… 我的金刚橛断了,没办法再帮你挡咒术。”
脚步声停在洞口。陆惊鸿屏住呼吸,手按在罗盘上,掌心的铁蝎纹路再次发烫。洞口阴影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面具上印着苏黎世银行的标志 —— 是罗斯柴尔家族的代理人汉斯?缪勒!
缪勒举起手中的宇宙沙盘,沙盘上的香巴拉模型突然发出蓝光:“陆先生,格桑小姐,别来无恙。我来取一样东西,取完就走。” 他指了指格桑梅朵手中的经卷,“关于时空裂隙的秘密,我们比南宫家更有诚意。”
格桑梅朵刚要开口,陆惊鸿突然按住她的手。他感觉到罗盘指针在疯狂旋转,却不是指向吉凶方位,而是…… 指向缪勒身后的雪山?
“你身后的念青唐古拉山,有十七处地脉节点。” 陆惊鸿故意提高声音,“一九八七年富士山龙气西泄时,我在首尔南山挂的五帝钱锁龙链,其中三枚就取自念青唐古拉的矿脉。你说你有诚意,那你知道为什么地师从不碰境外龙脉吗?”
缪勒的防毒面具后传来轻笑:“因为境外龙脉多属‘虚脉’,就像…… 量子力学中的虚粒子。但香巴拉不同,它是连接所有实脉与虚脉的‘奇点’。陆先生,你以为自己在守护龙脉,实则是在维持这个谎言般的平衡。”
话音未落,溶洞顶部突然坍塌。陆惊鸿本能地抱住格桑梅朵滚向一侧,却见坍塌处露出一条冰缝,缝中竟嵌着半架纳粹时期的飞机,机身侧面绘着巨大的时轮金刚图腾。
格桑梅朵突然指着飞机残骸:“看!驾驶舱里的人…… 他胸口的胎记!”
透过冰层,能看到飞行员胸口有淡青色的莲花印记,与格桑梅朵此刻的胎记一模一样。陆惊鸿只觉头皮发麻 —— 这个飞行员,分明是现代装束,却出现在一九四三年的纳粹飞机里!
缪勒的宇宙沙盘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糟了,时空锚点不稳定!陆先生,格桑小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
他的话被一阵地鸣打断。整座赤湖的熔岩再次沸腾,冰缝中的飞机残骸渐渐化作光点,而飞行员的脸竟开始与陆惊鸿重叠。格桑梅朵突然抓住陆惊鸿的手腕,将经卷塞进他怀里:“无论发生什么,带着这个去冈底斯山!那里的冰洞里,藏着能关闭所有裂隙的……”
她的话被岩浆喷发声淹没。陆惊鸿感觉有人拽住他的后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缪勒拖出溶洞,而格桑梅朵却被坍塌的珊瑚石挡住了去路。
“格桑!” 他想冲回去,却被缪勒用枪抵住后背。
“抱歉,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缪勒的防毒面具下渗出鲜血,显然也受了重伤,“你以为刚才的裂隙是偶然?不,有人在刻意制造时空重叠,而那个人……”
他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流血,宇宙沙盘掉在地上,露出底面刻着的梵文 —— 正是陆氏骷髅掌心羊皮纸上的 “活佛圆寂日,赤湖开天门”。
陆惊鸿捡起沙盘,转头看向正在崩塌的溶洞,格桑梅朵的身影已消失在火光中。他摸出怀中的半张唐卡,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藏文:“当铁蝎与莲花同坠地狱,香巴拉的门将为血泪而开。”
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巅突然亮起红光,像是有人在雪山深处点燃了一盏明灯。陆惊鸿握紧经卷,掌心的铁蝎纹路与雪山红光遥相呼应,脑海中响起老地师临终前的叮嘱:“记住,地师最重要的不是改命,而是……”
而是什么?老地师的话永远停在了半句。陆惊鸿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的排列竟与记忆中的不同,其中一颗星正以诡异的轨迹接近地球 —— 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星象。
他深吸一口气,将缪勒的宇宙沙盘收入背包,转身走向雪山。身后的赤湖渐渐被冰雪覆盖,唯有祭坛处的珊瑚礁上,还残留着一滴暗红的血珠,形状竟与伏藏铁蝎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