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域弑神宴 第三章（续）
坠落。
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坠落。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维度。唯有那深入灵魂的剧痛，如同永恒的烙印，提醒着楚烬残存意识的存在。
审判烙印在灵魂核心深处燃烧，如同将灵魂架在神焰上炙烤，每一次意识波动都带来撕裂般的酷刑。裁决神剑最后那一击的毁灭余威，如同跗骨之蛆的毒火，在意识体残破的躯壳内外反复灼烧。玉佩沉寂，如同死去的心脏，不再提供一丝清凉。葬渊的气息微弱到难以察觉，血戮之眼紧紧闭合，如同两道干涸的血痂。
只有痛！纯粹的、湮灭一切的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无休止地刺穿、搅动着他的意识核心！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在无尽的虚无中承受永恒的折磨？
不！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凶戾意志，如同深渊底部未被磨灭的顽石，在无边的痛苦中骤然迸发！不能死！伽罗的狂笑犹在耳边！矿奴的冤魂尚未安息！白璃那冰封的漠然与指尖悬停的挣扎……他必须知道真相！他必须撕开这神光笼罩的伪善！他必须……活下去！
“呃啊——！”意识在剧痛的深渊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就在这意志燃烧的瞬间！
他紧攥的、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手心——那枚涤尘符碎裂消失的地方——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混沌光点！
那光点并非纯粹的光芒，更像是无数种矛盾能量被强行压缩、扭曲、融合后形成的奇异存在！它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却足以抵抗虚无侵蚀的波动，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刚刚诞生的、不稳定的微型星辰！
光点出现的刹那，疯狂撕扯着楚烬残躯、试图将他彻底湮灭的毁灭神焰余波，仿佛遭遇了某种无形的斥力，狂暴的侵蚀势头……竟然被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阻滞了一瞬！
虽然只有万分之一刹那，但对于濒临彻底溃散的楚烬来说，这一瞬，是绝对的生机！
轰！
一股更加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撞在楚烬身上！这并非神焰的灼烧，而是空洞深处更底层、天域地脉混乱能量核心的激流！
噗！
残破的意识体再次遭受重创，几乎要彻底解体！但正是这狂暴的撞击，裹挟着他，如同怒海中的一叶破舟，狠狠地……甩出了那片纯粹的毁灭黑暗！
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混合着某种粘稠液体被砸开的闷响。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与审判烙印的灼热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楚烬猛地睁开眼。
视线被一片浑浊、粘稠、散发着淡淡腥甜和浓烈硫磺气息的灰绿色液体所占据！他整个人，正浸泡在一个巨大的、由某种粗糙黑石砌成的池子底部！池中液体粘稠如胶，温度极低，不断侵蚀着意识体残躯，带来阵阵麻痹和刺痛感。
浊液池！天域庞大排污系统中最底层的沉淀池！秽土荒原流出的污秽与神域排出的部分神能残渣混合于此，最终沉淀、分解或排向未知的深渊！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灰绿色液体上方，是极高处、隐约透下的惨白色微光——那是某个巨大排污口的边缘。他坠落时穿透的毁灭空洞，似乎恰好连接到了这排污系统的最深处。
活下来了！
虽然依旧浸泡在污秽的炼狱之中，但至少……暂时摆脱了裁决神剑的锁定和神焰的焚身！
楚烬挣扎着想要坐起，但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灵魂烙印的剧痛和意识体濒临崩溃的虚弱。右手中，那一点混沌光点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但他清晰地记得那瞬间的阻滞感！是它，在最后关头，为他争取了那万分之一刹那的生机！
那是什么？涤尘符碎裂后的残留？还是……某种未知的异变？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看向手心。那里，除了沾染的污浊液体，没有任何异常。但当他尝试调动一丝残存的力量，试图感知时——
嗡！
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光泽，在他掌心皮肤之下悄然一闪！一股奇异的、仿佛能同化周围污秽能量的微弱吸力散发出来！
有效！虽然微弱，但这股新生的、来历不明的力量，似乎能吸收、同化这些污浊能量中的部分“养分”，转化为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修复力量，缓慢地浸润着他枯竭的意识核心，对抗着审判烙印的酷刑！
楚烬眼中爆发出求生渴望！他立刻将整个身体沉入浊液之中，只露出头部。任由粘稠冰冷的浊液包裹全身，右手掌心紧贴在粗糙的池底黑石上，全力催动那股微弱却顽强的吸力！
嗤…嗤…
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在掌心与池底接触的地方响起。池底沉淀的污秽淤泥和浊液中蕴含的混乱能量，被那点混沌光泽强行抽取、吞噬！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强烈污浊气息和混乱属性的“暖流”，顺着右臂，艰难地汇入他残破的意识核心。
剧痛依旧存在，如同背着一座燃烧的火山。但意识核心那干涸欲裂的枯竭感，却因为这股污浊“暖流”的注入，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缓解！就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舔舐到了几滴浑浊的泥浆水！
这修复极其缓慢，效率极低，而且伴随着强烈的混乱与污浊感冲击着意识，如同在伤口上涂抹泥巴。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时间在冰冷的浊液中缓慢流逝。楚烬如同沉入污秽沼泽的顽石，一动不动，只有掌心那微弱的混沌光泽在持续闪烁，如同黑暗中一只贪婪的寄生虫，汲取着沉淀池中亿万年的污秽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
意识核心的枯竭感终于被填平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力量恢复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至少能动弹了。审判烙印的灼痛依旧，但似乎……变得……可以忍受了那么一丝？
楚烬缓缓从浊液中坐起，灰绿色的粘稠液体从身上滑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意识体凝聚），表面依旧布满裂痕，触目惊心，但那些裂痕的边缘，似乎被一层极其淡薄、难以察觉的灰绿色污浊能量所覆盖，如同劣质的粘合剂，勉强维系着不彻底崩溃。
新的伪装……已然铸就！不再依靠涤尘符，而是这污秽本身，以及掌心那点新生的混沌！他此刻的气息，与这浊液池、与这排污系统底层的污秽完全融为一体！除非神君亲临仔细探查，否则，在这天域最肮脏的角落，他就是一块不起眼的、散发着浊气的“顽石”！
他抬起头，看向浊液池上方极高处的那个排污口边缘。惨白的光芒如同遥远的星辰。必须离开这里！这沉淀池底部绝非久留之地，浊液中的混乱能量和侵蚀性正在缓慢加剧他意识体的负担。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只是意识模拟），调动那点微弱的力量，挣扎着站起。身体沉重，脚步踉跄。他艰难地趟过粘稠的池水，朝着池壁走去。
池壁湿滑，布满粘稠的苔藓状附着物。他尝试攀爬，但力量不足，滑落数次。
就在他再一次滑落池底，溅起大股污浊浪花时——
哗啦！
上方排污口的边缘，一阵更大的水流声猛地响起！
紧接着，大量散发着浓烈血腥气、混合着神性能量残渣和破碎灵魂碎片的污秽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入池中，激起更大的浪涛！
楚烬猝不及防，被这污秽洪流冲得东倒西歪！他奋力稳住身形，浑浊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倾泻而下的污秽洪流！
在那翻滚的、暗红色的污水中，他看到了碎裂的、带着精美纹路的金杯残片！看到了被神力撕扯得破烂不堪的、沾满血污的华丽神袍碎片！甚至……看到了几块指甲盖大小、凝固着暗金色神血的……神族骨片！
琼霄宴的残羹冷炙！神族狂欢后的排泄物！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毒、痛苦和绝望气息，伴随着这些神血残渣和灵魂碎片，如同实质的洪流，狠狠冲击着楚烬的意识！远比血酿池和血源晶核更加直接！更加赤裸！这是刚刚被神族享用、榨干、然后无情抛弃的……祭品的最后残响！
“嗬……”楚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血戮之眼的位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玉佩沉寂，但此刻，他体内那新生的、源自污秽的混沌力量，却仿佛被这浓烈的负面情绪和神血残渣彻底激活！
嗡！
右手掌心的混沌光泽骤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吸力猛地爆发开来！
轰！
如同巨鲸吸水！倾泻而下的污秽洪流中，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怨毒能量、精纯的神血残渣、破碎的灵魂碎片……被掌心的混沌光泽疯狂地拉扯、吞噬！一股远比之前浑浊池底能量强大、但也更加狂暴、混乱的“洪流”，顺着楚烬的右臂，蛮横地冲入他残破的意识核心！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这力量太庞大！太混乱！太污秽！仿佛将整个神族宴会的负面情绪和残渣暴力地塞进一个即将破碎的容器！意识核心瞬间被撑满、撕裂！审判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抗，白金神焰疯狂灼烧，与涌入的污秽混乱力量激烈冲突！
楚烬感觉自己要被彻底撕碎了！身体剧烈颤抖，体表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扩大！灰绿色的污浊能量在他体表疯狂涌动，试图修复，却又被更猛烈的破坏所摧毁！
毁灭与新生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拉锯！剧痛超越极限！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狂暴的混乱彻底冲垮、彻底湮灭的刹那！
他灵魂深处，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葬渊凶兵，仿佛被这极致的混乱与毁灭气息所吸引，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纯粹的、源自万古凶戾的吞噬本能，如同沉睡凶兽的呼吸，悄然弥散开来！
掌心那狂暴吞噬的混沌光泽，仿佛找到了宣泄和引导的方向！一部分涌入的混乱污秽能量，不再无序冲击他的意识核心，而是被那丝葬渊的本能所吸引、所同化，转化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毁灭气息，融入了他枯竭的力量根基之中！
剧痛依旧排山倒海，但那种被撑爆撕裂的濒死感，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泄洪口”……硬生生撑住了！
楚烬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血！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吞噬的姿态！右手高举，掌心如同一个微型黑洞，疯狂地吞噬着从天而降的神宴残渣！污秽的能量、神血残渣、破碎的灵魂碎片……化作狂暴的洪流，一部分被掌心的混沌强行转化吸收，修复着残躯，强化着那微弱的力量根基；另一部分则被葬渊的本能引导、同化，转化为毁灭之力！
他的身体在污秽洪流中剧烈颤抖，体表的裂痕在灰绿能量和毁灭气息的交织下，时而扩大，时而勉强弥合，如同一个不断崩裂又强行粘合的破碎陶罐！审判烙印的灼热与污秽的冰冷在体内疯狂冲突！
毁灭与新生！污秽与力量！在这天域最肮脏的底层排污池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强行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排污口倾泻的洪流渐渐平息，只剩下涓涓细流。
楚烬如同刚从血池地狱爬出的恶鬼，缓缓放下了高举的、依旧散发着微弱混沌光泽的右手。
他依旧站在污浊冰冷的池水中，身体残破不堪，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内部流转的灰绿能量和暗红的毁灭气息。但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混合着污秽沉淀与凶戾锋芒的微弱气势，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审判烙印的剧痛依旧存在，如同背着一座燃烧的山岳，沉重而灼热。但意识核心……被强行拓宽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淌！虽然驳杂不纯，充满了污秽和毁灭的气息，但……这是属于他的力量！源自这污秽炼狱的力量！
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透污浊的空气，望向池壁上方的排污口边缘。眼神冰冷、凶戾，如同在深渊中磨砺了万载的凶兵！
这身污秽，便是他新的战甲！
这混沌之力，便是他新的凶刃！
天域的光辉之下，污秽的暗影之中，弑神的凶灵……已然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