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舟咳血的第三个月,柳如烟当掉了陪嫁的鎏金簪。药铺伙计掂着簪子冷笑:\"这成色顶多换三剂药。\"
\"再加这个。\"柳如烟褪下翡翠耳珰,耳洞渗出的血珠落在当票上,像极了当年醉仙楼画押的胭脂印。
春分那日,债主踹开了篱笆门。为首的大胡子踩着顾砚舟刚栽的野蔷薇,账本甩在石桌上溅起茶渍:\"连本带利五百两,月底还不上,拿你媳妇抵!\"
柳如烟攥着菜刀冲出灶房,刀口还沾着鱼鳞:\"谁敢动他!\"
\"醉仙楼当年的头牌,如今就值这个价?\"大胡子捏碎药碗,\"顾公子这病,怕是撑不过谷雨。\"
顾砚舟的咳喘混着血沫:\"烟儿...别听...\"
柳如烟捡起碎瓷片抵住脖颈:\"滚!\"
当夜,柳如烟翻出压箱底的缠枝纹襦裙。烛火下金线依旧璀璨,却再也裹不住她粗粝的指尖。顾砚舟昏睡中攥着她的手,掌心滚烫似炭。
\"西街刘掌柜愿出三百两。\"村口张媒婆摸黑叩窗,\"只要你点头...\"
柳如烟剪下一缕青丝缠在他腕间:\"再加五十两。\"
顾砚舟被灌下参汤那日,柳如烟对镜贴了金箔花钿。胭脂抹到第三遍才遮住泪痕,石榴裙摆扫过门槛时,惊飞了院中啄药的麻雀。
\"我走后,每日给他煨茯苓鸡汤。\"
张媒婆掂着钱袋谄笑:\"柳娘子放心,老身定给顾公子寻个贤惠续弦。\"
牛车颠簸过石桥时,柳如烟突然扯断珍珠项链。浑圆的珠子滚进河滩淤泥,像极了那年顾砚舟为她烤糊的汤圆。车夫甩鞭抽在她脚踝:\"安分些!进了李员外家,有的是福享!\"
李府的后门处,原本应该是喜庆的红色喜字如今却已褪色,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和曾经的繁华不再。
柳如烟被人粗暴地推进了柴房,她的身体猛地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而,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腕间那根突然绷断的青丝上。
这根青丝,是她与顾砚舟之间唯一的联系。它曾经紧紧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就像他们之间的羁绊一样难以割舍。可如今,它却如此轻易地断裂了,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无情地斩断。
柳如烟呆呆地望着那根断了的青丝,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悲伤。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孩童诵读《三字经》的声音。那清脆的童声,在这寂静的柴房中显得格外突兀。
恍惚间,柳如烟仿佛看到了顾砚舟在书斋里教学生时的模样。他的声音温和而耐心,就像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他会轻轻地抚摸着学生们的头发,鼓励他们努力学习,而那些孩子们则会仰起头,用纯真的目光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他的敬爱。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顾砚舟,或许早已忘记了她,忘记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柳如烟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将那根断了的青丝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哭什么!”管事嬷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她那粗壮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掰开了女孩紧咬着的嘴唇,女孩的嘴角顿时溢出了一丝鲜血。
“给老爷冲喜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管事嬷嬷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然而,对于柳如烟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更漏滴到子时,柳如烟摸出怀中的碎瓷片。李员外醉醺醺压上来时,她突然笑靥如花:\"老爷可知,醉仙楼的姑娘都会吞金?\"
瓷片划破锦帐的刹那,护院破门而入。柳如烟赤脚奔向院中古井,鬓角金钗坠地时,她看见顾砚舟踉跄的身影撞开府门——他惨白的脸上溅满泥浆,手中举着张泛黄的赎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