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刚踏出繁楼大门，他正欲登上王府马车，忽然感觉袖口被人轻轻拽住。
“慕容辰，陪我去个地方。”苏烟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流淌在暮色中，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慕容辰从未见过的期待光芒。
慕容辰转身，这是她嫁入王府以来，第一次主动邀约。
“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心中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雀跃。
马车沿着京城的主街向西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慕容辰透过纱帘望着街景变换，从繁华的商铺逐渐变为朴素的民居。他侧目看向苏烟，发现她正望着窗外，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们要去哪里？”慕容辰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烟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个特别的地方。”她没有多说，但慕容辰注意到她交叠的双手微微收紧，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当马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时，夕阳已经将半边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院墙上的爬山虎泛着金边，门前的石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苏烟轻车熟路地上前叩门，铜环撞击木门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
慕容辰眉头微蹙，这声音莫名熟悉。他看向苏烟，后者正抿嘴轻笑：“猜猜是谁？”
\"寒枝？\"慕容辰试探性地问道。
“答对了。”苏烟眼睛弯成了月牙，显然对他的答案很满意。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寒枝见到苏烟，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小姐，您怎么来了”她匆忙行了个简单的礼，动作间透着亲昵而非恭敬。
当苏烟侧身让出位置，寒枝这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慕容辰，顿时瞪大了眼睛：“爷，您...”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颤抖。
“你们小姐邀请来的。”慕容辰淡淡说道，目光却越过寒枝的肩膀，好奇地打量着院内景象。
寒枝连忙让开道路：“快请进”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显然没想到王爷会亲临这个简陋的小院。
踏入院中，眼前的景象让慕容辰一时怔住。院子里有七八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大一些的正围坐在石桌旁读书，小一些的在空地上追逐嬉戏。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幅画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墙角观察蚂蚁，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苏烟的瞬间，圆溜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苏姐姐”她丢下小树枝，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飞奔过来。
这一声呼唤如同打开了闸门，其他孩子也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欢呼着向苏烟涌来。
慕容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王妃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她的脸上绽放出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姐姐，我好想你”
“苏姐姐，我昨天背会了三字经”
“姐姐看我画的画”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小手拉扯着苏烟的裙摆。苏烟蹲下身来，与孩子们平视，耐心地回应每一个人。
她抚摸那个背会三字经的男孩的头顶，认真欣赏小女孩举起的涂鸦，动作轻柔而自然。
慕容辰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烟——毫无防备，满眼温柔。在王府，她总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举止优雅却带着一丝疏离。而此刻，她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整个人都在发光。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挤到最前面，好奇地打量着慕容辰：“姐姐，他是谁呀？”他歪着头，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苏烟转头看向慕容辰，眼中带着调皮的光芒：“他呀...”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像是在思考如何介绍。
“我是她夫君。”慕容辰抢先一步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宣告主权的意味。
小男孩闻言皱起了鼻子，不服气地说：“姐姐，我长大了也要当你夫君”他挺起小胸膛，一副要与慕容辰一较高下的架势。
“你...”慕容辰一时语塞，竟被一个小娃娃噎得说不出话来。
苏烟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小男孩的脸颊：“和小孩子置什么气。”她的眼中满是宠溺，转向那个小男孩，“小虎要快快长大，好好读书，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不好？”
小虎用力点头，还不忘向慕容辰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慕容辰无奈地摇头，却发现自己并不真的生气。相反，他看着苏烟与孩子们互动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柔软。
这时，院门再次打开，秋菊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看到慕容辰和苏烟，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行礼：“爷，小姐。”
“不必多礼。”慕容辰抬手制止，“既然让你们跟着她，以后就是你们小姐的人了，不必与之前一般。”
“是。”寒枝与秋菊齐声应答，但眼中的恭敬不减。
苏烟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寒枝：“要过年了，给孩子们置办些新衣裳，再买些好吃的。”她的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
寒枝接过银票，眼眶微红：“谢小姐。”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慕容辰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从未想过，自己之前派去‘照顾’苏烟的侍女，竟是在经营这样一处善堂。更没想到，他的王妃私下里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天色渐暗，他们不得不告辞离开。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小虎还特意跑到慕容辰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你要好好对苏姐姐，不然我长大了一定不饶你”
慕容辰哑然失笑，竟也认真地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
回程的马车上，慕容辰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收养这些孩子？”
苏烟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世道，弱肉强食，看见了便就帮了，哪需要那么多为什么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沉默片刻，苏烟忽然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慕容辰读不懂的光芒：“慕容辰，你说这世道要是公平些就好了，没有战争、没有重男轻女、没有尊卑之分、人人平等...该有多好啊。”
慕容辰愣住了，这样的话，他从未听任何人说过。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人人平等的概念简直是大逆不道。但看着苏烟认真的表情，他竟不忍心直接反驳。
“愿景很好。”他斟酌着词句，“但自古尊卑有序，这是天道。”
苏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燃起希望的火光：“我相信，以后肯定会有的，即使现在没有，那么以后的以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马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慕容辰凝视着苏烟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又不太了解她了，她就像未拆封的线装古籍，引人入胜却又神秘莫测。
“那些孩子...”慕容辰打破沉默，“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苏烟点点头：“有些是被遗弃的女婴，有些是饥荒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寒枝和秋菊很会照顾人，所以便给了他们一个家”她的语气中带着骄傲。
慕容辰想起院中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脸，与一般孤儿院中孩子怯懦畏缩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经常出府，就是来这里？”
“嗯。”苏烟坦然承认，“我让寒枝和秋菊在这里照顾孩子们，每月送来银钱和物资。”她顿了顿，“你不喜欢我频繁出府？”
“我没有不喜欢。”慕容辰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柔和，“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做这些。”
苏烟惊讶地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中相遇。慕容辰发现，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依然明亮如星。
“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里。”他轻声说，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苏烟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慕容辰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