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花自谦的指尖滴在石门边缘,那半句“丝断时,魂归处”还在微微发亮,像是刚被人用烧红的铁笔写上去。他没抽手,反而把整只手掌按了下去。
苏曼曼立刻拽他后退:“你疯了?刚才那三个星力怪物就是冲着你的血来的。”
“我知道。”他没松手,“可它们复制的是我们的招式,不是记忆。这地方……认的是‘谁’,不是‘打得多像’。”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道石门突然向内凹陷,仿佛被无形的手从另一边推了一把。门缝扩大到半人宽,一股陈年的织物霉味涌出,混着点像是檀香烧尽后的灰烬气。
她皱眉:“这味道……我设计室里那卷唐代云锦也是这样,放久了会渗出一股子苦味。”
“说明它老了。”花自谦抹了把脸,“比你还老。”
“你才老。”她瞪他一眼,却还是靠近了些,“但你说得对——这里面的东西,可能等的就是我们这种‘熟人’。”
两人并肩跨过门槛,脚底踩上的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一层薄薄的、泛着微光的丝膜。像蜘蛛网,又不像。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会漾开一圈极淡的波纹,如同踏在结冰的湖面。
四周墙壁上刻满了符咒,密密麻麻,全是反写的《璇玑图》回文。有些字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岩层,像是干涸的血痂。
“这些符文……”苏曼曼伸手想碰,又被一股热流逼得缩回手指,“和我腿环上的牡丹纹是一套体系的。不是仿的,是原版。”
“那就麻烦了。”花自谦低声道,“初代织女封印的东西,一般都不会留活口。”
她冷笑:“你现在才知道怕?刚才那一拳砸碎怪物脑袋的时候挺威风啊。”
“那是替你出气。”他瞥她一眼,“谁让它学你拉黑丝的动作。”
“那是本能!”
“反正你每次紧张都这么干。”
她刚要反驳,忽然整个人僵住。右腿外侧的封印圈正剧烈发烫,像是有人拿烙铁贴在皮肤上。她低头看去,残存的黑丝边缘竟浮现出一丝金线,正顺着腿部缓缓向上爬。
“不对劲。”她咬牙,“它在动……自己在动。”
花自谦反应极快,金蛇缠丝手一扬,三道柔韧丝线瞬间绕上她腰际,形成一个旋转的护罩。那股牵引力顿时被阻隔,但墙上的符文却在同一时间全部亮起。
幽蓝光芒中,东北角的岩壁显现出一朵完整的牡丹浮雕——正是外面石门缺失的那一块。
花瓣层层叠叠,中心花蕊位置,赫然是一个微型的并蒂莲图案。
“这他妈是认亲?”花自谦喃喃,“还是相亲现场?”
“闭嘴。”苏曼曼喘了口气,“它在读我的血脉……不,是读我前世的记忆。”
“哪一世?”
“天界那一遭。”她声音压低,“我偷送云锦给凡人,就是在这一朵花下签的誓约。”
空气安静了一瞬。
花自谦忽然笑了:“所以你是说,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其实是你当年私会情郎的约会圣地?”
“再贫我就把你塞进符文里当祭品。”
他收了笑,从袖中取出点妆笔。笔尖早已磨损,只剩一点漆黑的墨痕。他没蘸血,而是用指腹轻轻点了点眉心,闭眼。
前世的画面翻涌上来——
子时三更,紫禁城东华门外,他穿着飞鱼服站在雪地里,听着远处更鼓一声声敲过。那时他还未屠城,也未曾被天谴追杀。只是个守夜的锦衣卫,心里惦记着绣坊里那个总爱把红线绕在手腕上的姑娘。
那段寂静的等待,成了他记忆中最干净的时辰。
他将那段意念凝成一线,注入笔尖,然后朝着岩壁上的牡丹纹轻轻一点。
没有巨响,也没有震动。
只是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芯转动。
紧接着,整面墙从中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阶梯两侧镶嵌着无数细小的黑色晶体,每一颗都泛着幽蓝光泽,排列方式竟与苏曼曼腿环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这是……黑丝晶?”她蹲下身,指尖悬在晶体上方,“传说中织女用来纺星河的材料?”
“现在叫陨蚕丝矿。”花自谦纠正,“去年拍卖会上有块指甲盖大的碎片,卖了八位数。”
“你就记得这个?”
“职业病。”他耸肩,“看见值钱的东西自动报单价。”
她翻了个白眼,刚要起身,忽然察觉腿部封印的热度变了。不再是灼烧般的痛感,而是一种……召唤。
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喊她的名字。
“你听到了吗?”她低声问。
“什么?”
“织机的声音。”
花自谦眯眼。这次他听到了——不是木梭撞击的节奏,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嗡”,像是千万根丝线同时绷紧,即将断裂前的震颤。
“走不走?”他伸出手。
她看着那幽深的阶梯,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烫的腿环。
“你觉得我会因为怕黑就不下去?”
“我不是怕黑。”他咧嘴一笑,“我是怕下面有个穿旗袍的鬼娘们跟我说‘你终于来了’。”
“那你就在上面等吧。”
她抬脚迈入阶梯,第一级石板应声亮起,蓝光顺着晶体一路向下,像是点亮了沉睡千年的引路灯。
花自谦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了照墙壁。结果屏幕刚亮,电量直接从百分之六十跳到百分之一,随即关机。
“邪门。”他啧了一声,“现代科技遇到古法阵,跟韭菜一样。”
“你带手机干嘛?还以为能直播探洞?”
“万一拍到宝贝呢?”他理直气壮,“热搜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首富嫡孙深夜闯入地下秘窟,竟发现百年前时尚圈惊天黑幕》。”
“你真是职业病晚期。”
“你不也天天把朱砂当颜料使?”
两人边走边吵,阶梯似乎没有尽头。越往下,空气越暖,甚至带着一丝湿润的潮气,像是走进了某个巨大生物的体内。
忽然,苏曼曼停步。
“怎么了?”
“我的封印……”她摸着腿侧,“它在褪色。”
花自谦凑近一看,果然,原本牢牢缠绕在她大腿上的黑丝纹路,正在一点点变淡,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颜色。
“别慌。”他迅速从乾坤袖里抽出一截蜀锦,裹住她腿部,“丝绸制品能暂时锁住堕仙之力。”
“你哪来这么多蜀锦?”
“祖传库存。”他随口道,“反正只收丝绸,我干脆把家底全塞进去了。”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前方越来越深的黑暗。
“你说……下面会不会有件衣服,写着‘欢迎回家’?”
“要是有双高跟鞋配着你的尺码,我也不意外。”
她轻哼一声,继续下行。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四壁依旧布满符文,但中央空地上,摆着一台古老的织机。
织机上空无一物,连根线头都没有。
可在他们踏入的刹那,织机的梭子突然自行滑动了一下。
“吱——”
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坐在那里,开始工作。
花自谦一把将苏曼曼拉到身后。
织机再次震动,这一次,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是个女人,背对着他们,身穿素白长裙,裙摆上绣着半幅《璇玑图》。她抬起手,指尖牵出一根银线,轻轻搭在织机上。
那根线,竟是从她自己的太阳穴里抽出来的。
苏曼曼呼吸一滞。
因为她认得那个手势。
那是她每次开始心血染刺绣时,第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