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指尖还悬在半空,那根金红色丝线垂落如血泪,轻轻颤着。她没收回手,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旗袍中央那扇门——巨蟒碎了,黑雾散了,可门还在呼吸,一胀一缩,像有东西在背后吞吐气息。
花自谦靠着保险柜坐倒,左臂那道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凝成暗红颗粒,黏在袖口边缘。他抬起右手,三指捏住护妻神针的尾端,缓缓拔出半寸。一股温热的腥气顺着经脉往上爬,不是痛,是累,像是整条命都被抽成了丝线,绕在阵法上烧了个干净。
“你还能撑几分钟?”苏曼曼忽然问。
“看你想听实话还是安慰。”他扯了下嘴角,“要是我说还能打十个,你会不会当场把腿环全撕了给我助威?”
“想得美。”她终于收回手,腿上的黑丝微微收缩,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锁链在体内重新归位。“刚才那一击,我已经压到极限了。再动一次真格的,怕是你得抱着我去民政局补婚书,好让天雷劈我时顺便把你电熟。”
花自谦低笑一声,撑地起身,膝盖咯吱响了一下。他走到旗袍前蹲下,伸手探向那扇尚未闭合的光门。指尖刚触到边缘,整块布料猛地一震,门内浮现出一段模糊画面:雪地里一座破庙,一个穿素白衣裙的女人跪在香案前,手里攥着半截红线,嘴唇开合,却没声音。
“这是……她的记忆?”苏曼曼也凑近,织霞手贴上旗袍背面,掌心微烫。
“不止是记忆。”花自谦眯眼,“是碎片。她没死,只是把自己拆开了,藏进这些残念里。每一块都带着执念烙印,不收齐,门永远关不上。”
苏曼曼皱眉:“所以刚才我们打的根本不是本体?是她分出来的‘情绪替身’?”
“聪明。”他点头,“就像设计师剪废稿,但她舍不得扔,全留着当素材库。现在咱们得一个个找回来,不然下次冒出来的可能就是‘怨恨加强版’或者‘痴情pRo mAx’。”
“那你打算怎么找?靠望气术挨个扫?”她翻了个白眼,“你现在连站稳都费劲,别装大师了。”
花自谦没回嘴,而是从乾坤袖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蜀锦残片,上面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他咬破手指,在花蕊处点了一滴血。
锦缎瞬间发亮,浮现出十三个细小光点,其中十二个微微闪烁,最后一个深陷黑暗,毫无反应。
“这是什么?”苏曼曼挑眉。
“我早年收的一块‘念织帛’,能感应同类执念波动。”他把锦递给她,“你用织霞手碰一下,它会告诉你碎片在哪。”
她接过,指尖刚搭上,那十二个光点同时跳动,分别指向房间四个角落和头顶天花板、地板缝隙,甚至还有工作台抽屉夹层。
“分布这么散?”她皱眉,“而且……有点规律。像是按时间顺序排的。”
“第一世三块,第二世五块,第三世四块,最后一块藏得最深。”花自谦盯着最后一个黑点,“就在门里面。”
苏曼曼冷笑:“你是想让我再冲一次时空裂缝?上次差点被勒成挂件,这次还想让我当快递员?”
“我进去。”他说得干脆。
“你进去就是送菜。”她一把按住他肩膀,“你现在走路都带飘的,进去了怕是连碎片长啥样都没看清,就被她拿去改造成冥婚伴郎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退。
最后还是花自谦先松口:“这样,你在外面控场,我把护妻神针当成定位锚丢进去,用天衣无缝诀连通内外。你感觉到震动就拉线,我顺着丝来回。”
“听起来像放风筝。”她嗤了一声,“万一断线呢?”
“那就等你拿婚纱把我捞出来。”他咧嘴一笑,“反正迟早的事。”
苏曼曼瞪他一眼,到底没再反对。她盘膝坐下,双手交叠覆于旗袍之上,织霞手缓缓释放出一层薄如蝉翼的丝膜,覆盖整个空间。每一根游离的织线都在她感知中显形,像夜市里被风吹乱的灯笼绳。
花自谦则将护妻神针插入地面,口中默念咒文。乾坤袖内空间震荡,一道银丝自袖口飞出,缠绕针尾,另一端直奔光门而去。丝线入门前顿了顿,仿佛撞上无形屏障,随即猛地绷直,扎进门缝深处。
下一秒,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刷白。
“看到了?”苏曼曼立刻问。
“嗯。”他嗓音发哑,“第一块,在东南角灯架后面。用黑丝缠着,像个茧。”
她抬手一招,织女神丝射出,精准挑破灯罩背面。一团拇指大的黑球掉落,落地瞬间化作一片灰烬,唯独留下一枚泛黄的绣花针,针眼处系着半缕红线。
花自谦那边传来一声闷哼,护妻神针剧烈震颤。
“收了。”他说,“继续。”
接下来的十块碎片陆续被找到——藏在地毯褶皱里的染血罗帕、夹在设计稿中的旧照片、甚至有一块附在她常戴的耳坠内侧,是一段唱戏的咿呀声。
每回收一块,门内的画面就清晰一分。那些破碎影像开始拼接:天界云台上,女子被剥去仙骨;民国老宅中,她眼睁睁看着未婚夫死于花家祖传金针之下;现代高定秀场,她最后一次试图完成冥婚仪式,却被花自谦亲手撕毁契约……
“第十二块。”苏曼曼突然开口,“在……我的腿环里。”
花自谦一怔:“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可能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了。”她低头看向黑丝环绕的左腿,牡丹纹正微微发烫,“她一直以为我是夺她姻缘的替身,所以把自己的恨意种在我最敏感的地方——靠近心脏,又贴近命运丝线。”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封印边缘,轻轻一揭。
一道幽光浮现,竟是个缩小版的白莲儿虚影,双目紧闭,唇缝红线未断。她将这团意识轻轻托起,送向光门。
“还差最后一块。”花自谦盯着门内,“在最深处。”
“我去。”苏曼曼站起身。
“不行,太危险。”
“你刚才自己都说,她是冲着我来的。”她冷笑,“说不定只有我进去,她才会现身。再说了——”她抬脚踢了他小腿一下,“你忘了咱俩的并蒂莲吗?真要出事,你也得跟着倒霉,躲都没用。”
花自谦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快去快回。”
她点点头,织霞手凝聚出一根血丝长索,一头缠在自己手腕,另一头交给他:“拉紧了,别松手。”
话音落下,她纵身跃入光门。
门内漆黑一片,唯有远处一点微光浮动。她一步步走近,看清了——那是面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她,而是当年婚礼现场:红烛高照,喜服加身,可拜堂的人影却是她和花自谦,而白莲儿站在角落,手里捧着合卺杯,笑容凄冷。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开口,声音沙哑,“我一直等着你,来取走最后一块。”
镜面裂开,飞出最后一片意识碎片,形状竟是一枚戒指。
苏曼曼伸手接过,刹那间,所有画面轰然合拢。
她回来了。
花自谦一把将她拽出,两人跌坐在地。她喘着气,掌心那枚戒指正在融化,化作一道流光,汇入其余十二块碎片之中。
就在最后一丝光芒融合的瞬间,时空之门猛然扩张,白莲儿的声音从深处炸响:
“你们收不灭我!我不是鬼,不是妖,我是你们欠下的命!是因果本身!”
门内黑丝翻涌,不再攻击,只是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符阵,中心赫然是四个字——
弑父戮神
花自谦瞳孔一缩,心口金针骤然剧震。
苏曼曼抬头看他,声音很轻:“这四个字……是不是刻在你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