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的虎口崩裂,血顺着蜀锦边缘滴在旗袍上。那扇门还在吸,像一张不肯闭合的嘴,而门外站着的无脸人影正一点点收紧掌心的断红绳。
苏曼曼膝盖抵地,黑丝绷得几乎要断裂,她咬着后槽牙把织霞手插进地板缝隙,指尖血渗入木纹,强行锚定自己。
“再松一下,”她喘了口气,“咱俩就得穿到清朝给皇上改龙袍。”
花自谦没回话,只把护妻神针往肩窝又捅深了半寸。精气随着金针震荡涌出,乾坤袖内空间嗡鸣不止,百匹蜀锦在他脚下迅速铺展,经纬交错成八阵图的模样。最后一道边线成型时,旗袍中央的漩涡猛地一顿,像是被钉住的活物,挣扎的力道小了一瞬。
但这点喘息刚来,门口的黑丝怪物就变了阵型。
三只前扑,五只绕侧,剩下的十几条直接缠上墙上的蜀锦屏障,像藤蔓一样往上爬,每一根触须碰到布料,都会短暂浮现出一段画面——
明朝绣坊里,她低头缝衣,眼角有泪;
民国戏台下,他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攥着送她的玉簪;
现代雨夜,他们在便利店门口躲雨,谁都没开口说那句“一起走”。
“靠。”花自谦啐了一口,“现在连怪都开始搞回忆杀?”
“不是回忆。”苏曼曼眼神一凝,“是偷情绪。它们在用我的记忆当武器,干扰判断。”
话音未落,一只形似新娘轮廓的怪物突然暴起,直扑她面门。她本能抬手格挡,织女神丝迎风而长,化作一杆银光凛冽的长枪,从怪物咽喉贯穿而出。
血没流,只有一缕灰烟逸散。
但那一瞬间,她听见了哭声——不是来自怪物,而是从自己心底冒出来的。委屈、不甘、还有那种被命运反复碾压的窒息感。
“我……真的逃不掉吗?”她嘴唇微颤。
花自谦一脚踹飞另一只逼近的怪物,反手抽出点妆笔,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痕:“醒醒!你现在是高定女王,不是苦情剧女主!”
笔尖落下,符光炸开,苏曼曼脑中混沌骤散。
她低头看向手中长枪,冷笑一声:“说得对,老娘的设计稿从来不收废线。”
手腕一抖,枪尖横扫,将三只围拢的怪物同时挑起,织女神丝顺势缠绕其身,猛然收紧——
“咔啦”几声脆响,那些由残念编织的躯体当场崩解。
可就在她收势之际,地面震动了一下。
那只被击碎的新娘怪物,核心处竟传出一声凄厉惨叫,不是从屋里发的,而是直接从门内的虚空炸出来。紧接着,其余怪物集体停顿,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迅速重组阵型。
两排低阶个体主动扑向蜀锦阵法,撞上即碎,黑雾四溢,腐蚀着布面经络。第三排则叠在一起,层层缠绕,转眼形成一个漆黑如茧的护盾,将剩下三只高阶怪物裹在其中。
“有脑子。”花自谦眯眼,“还会舍卒保帅。”
他闭目感应,护妻神针在血脉中游走,顺着三世因果的脉络探去。很快,眉心一跳——
三处能量波动,分别对应火场、戏台、雨巷。
“原来指挥中枢藏在这儿。”他忽然笑了,“冥婚没成,怨气卡在命门,难怪非得盯着红线不放。”
他故意松开右手,让蜀锦阵角露出一丝裂隙。
果然,那白衣怪物动了。它缓缓抬步,踏过满地黑雾,直逼阵眼而来。
花自谦不动声色,左手悄悄将点妆笔夹在指间,笔尖蘸的是自己刚咳出来的一口心头血。
就在怪物扑至眼前的一瞬,他猛地抬头,笔锋划破空气——
“断!”
符成刹那,白衣怪物动作一滞,胸口浮现一道猩红裂痕。
苏曼曼早已候在下方,织霞手燃起血焰,整个人跃起如箭,指尖凝聚的织女神丝化作锥形利刃,狠狠刺入那道裂痕!
“噗——”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张扭曲的脸在黑雾中浮现——苍白、含恨、嘴唇被红线缝死。
白莲儿。
她的脸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便在尖叫声中碎裂成灰。
外围的黑色巨茧剧烈震颤,保护它的低阶怪物接连爆开,试图补缺,但已经来不及了。蜀锦阵法重新稳固,旗袍停止了被拉扯的趋势。
花自谦单膝跪地,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汩汩冒血。他扯下一块衣角随便绑了两圈,抬头看向苏曼曼。
她也落地了,但站得不太稳。左腿黑丝泛着诡异的暗金光泽,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你还行吗?”他问。
“你说呢?”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刚才那一枪,帅不帅?”
“帅。”他点头,“就是下次别玩命,我怕你把腿环撕了,到时候堕仙之力全放出来,咱们没被怪物吃,先被天雷劈死。”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回嘴,忽然浑身一僵。
“不对。”
她猛地回头盯向那扇门。
门内,原本只剩一片死寂的黑暗,此刻却开始蠕动。残余的黑丝不再散乱,而是彼此交缠、融合,越聚越大,最终扭成一条足有三人高的巨蟒,七寸处隐约浮现出一张不断开合的嘴,吐出阴寒之气,正一口口啃噬蜀锦阵法。
裂缝越来越多。
更可怕的是,门后的无脸人影,手掌已经完全合拢。那截断红绳紧紧勒在它掌心,滴滴答答的血落在门框上,每滴一滴,旗袍就剧烈震颤一次。
花自谦咬牙,一把抓起工作台上的裁衣剪,反手划向心口。
“你干嘛!”苏曼曼惊喝。
“你说过,它们怕意义。”他喘着粗气,“那就给它们来个大的。”
他将血涂满乾坤袖口,低声念出一句没人听懂的咒语——其实是《金瓶梅》第三回夹批里的冷僻评语,混着明代禁术残篇,专破执念邪祟。
袖中空间剧烈震荡,一股古老到近乎暴虐的气息冲天而起。
刹那间,所有怪物动作停滞。
那条巨蟒昂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三息。
仅仅三息。
但足够了。
花自谦趁机将最后一点精血注入阵眼,八阵图光芒大盛,硬生生把旗袍拽回现实位面。
苏曼曼也没闲着。她盯着自己左腿,深吸一口气,猛地撕开黑丝封印的一角。
一道金红色丝线从她肌肤中弹出,带着滚烫温度,在空中蜿蜒如龙。
“血绣金丝……”她低语,“就一次,不准失控。”
下一秒,她纵身跃起,手中金丝化作长鞭,狠狠抽向巨蟒七寸!
“啪——!”
一声炸响,巨蟒当场断为两截,黑雾狂涌,残躯在地上抽搐片刻,化作灰烬。
战斗暂歇。
两人背靠背站着,气息紊乱。
花自谦的护妻神针出现了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纹,苏曼曼的腿环仍在发光,像是随时会彻底崩解。
门外,新的黑影正在角落成型。
屋内,旗袍静静躺在阵心,领口那句回文诗忽明忽暗。
苏曼曼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跳位置,声音很轻:
“你说……如果当初那根红线系上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打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