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的指节卡在断裂的点妆笔尾端,那截残杆像根烧焦的火柴梗,还沾着方才画符时蹭上的血渍。他没松手,也没再往前递,只是盯着眼前那扇由古篆拼成的门——门缝里透出的光,正一寸寸爬过他的鞋尖。
苏曼曼的黑丝贴着小腿绷紧,纹路微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在抗拒靠近。
“它知道我们在犹豫。”她低声道,“所以给的饵更真了。”
话音刚落,那道门忽然轻晃,顶灯光晕扩散开来,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映出了暖黄调子,和她工作室午后常有的模样分毫不差。
花自谦冷笑一声,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他闭眼,用拇指碾了下眉心,试图压住护妻神针带来的阵阵抽痛。这感觉不像预警,倒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扯线,一根根往记忆深处拽。
“七姑不会白出现。”他说,“她要是被谁借了壳子说话,那背后的人一定想让我们知道《天机织谱》的事。”
“可问题是。”苏曼曼转头看他,“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封印动了,千丝引醒了,连通道都在演戏……这时候抛个线索出来,到底是救命绳,还是绞索?”
花自谦没答。他蹲下身,把断笔尖抵在地上,指尖挤出血珠滴进笔槽。血一沾上笔杆就冒起细烟,他咬牙,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歪斜的符线。
空气嗡了一下。
下一秒,七姑的影子从地面浮上来,半截身子陷在光膜里,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夹层里抠出来的。她的旗袍领口裂了一道,手里那把锈剪刀也不见了。
“听好了。”她声音断得像信号不良的录音带,“《天机织谱》不在碑下,就在碑影盖着的地方。明代天衣监用活人经脉做引线,把书缝进了时空褶子里。”
花自谦追问:“怎么取?”
“别碰血字。”她眼神涣散,“也别让它照见你的影子。否则……你不是读它,是你被它读。”
话说到一半,她整个人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拖着往地下拽。投影开始扭曲,最后一句卡在喉咙里:“你们……本就是它写好的……”
然后碎了。
像一块老电视突然断电,只剩下一团乱码似的光斑在原地跳动几下,熄灭。
花自谦喘了口气,额角青筋直跳。刚才那一笔耗了不少精气,护妻神针在胸口发烫,仿佛随时会破皮而出。他甩了甩发麻的手,看向苏曼曼:“她说‘时空褶子’,我有点印象。”
“哪来的?”
“故宫地库。”他眯起眼,像是在翻某段蒙尘的记忆,“郑和航海日志的夹层里,有张残页,上面写着‘以丝引时,以血续命’八个字。边上还画了个缠莲纹——跟你腿环上的牡丹纹很像,但多了半圈逆旋的丝线。”
苏曼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腿。黑丝安静地贴在那里,纹路沉寂,却隐隐发热。
“那是回文记号。”她说,“璇玑图的变体。能倒着读,也能顺着解。如果《天机织谱》真是用这种结构写的……那就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循环的局。”
花自谦点头:“所以七姑说‘你被它读’。不是你看懂了内容,而是你的命运被它套进了文本里。”
两人同时沉默。
那扇门还在,光也没变,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微粒轨迹都一模一样。可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出口,是诱饵。
苏曼曼忽然抬起右脚,轻轻踩在自己左腿外侧,用力一掐。
花自谦愣住:“你干嘛?”
“断供三秒。”她面不改色,“让黑丝退到安全阈值以下,再重新激活。”
她松开手,呼吸放慢。几息之后,腿环上的牡丹纹缓缓亮起,光芒由弱转强,最终稳定指向一个方向——依旧是设计室的地基位置。
“不是幻觉。”她说,“也不是陷阱诱导。是我体内的东西在呼应。”
花自谦盯着那束光,忽然笑了:“你说,咱们是不是挺倒霉的?别人穿越都是捡神器、得传承,咱俩呢?一个是祖传袖子只能收丝绸,另一个是腿上绑着封印还得天天穿高跟鞋走秀。”
“你少贫。”她瞥他一眼,“要不是你直播时候非说‘姑娘的罗袜是战甲’,咱们也不会被绣衣使者盯上。”
“那也不能怪我。”他耸肩,“《VoGUE》封面女郎穿的就是战甲级别的面料好吗?而且我当时喝的是肥宅快乐水,灵感来源不一样。”
她懒得接话,只把手搭在黑丝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丝线温顺地滑过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频,像是某种生物在低语。
“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她说,“找那本残页提到的经纬定位法。既然《天机织谱》藏在时空褶子里,就得用织女本源去勾连。”
“第二件事呢?”
“烧掉所有客户送来的定制请求。”她冷笑,“尤其是那些非要加《女诫》刺绣的,一看就不怀好意。”
花自谦点点头,把断笔塞回袖口,深吸一口气。乾坤袖里的蜀锦早就耗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小团皱巴巴的料子,摸上去像块陈年抹布。
“这次回去不能硬闯。”他说,“得换个方式进通道。比如……用反频率干扰。”
“怎么做?”
“你记得上次我甩锦缎扰频吗?”他咧嘴一笑,“这次我不甩锦缎,我放歌。”
“啥?”
“抖音神曲。”他一本正经,“节奏乱、旋律炸、毫无章法。那种音乐最能破坏精密系统的同步率。千丝引再厉害,也扛不住《爱如火》来一遍。”
苏曼曼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最后只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但我有效。”他伸手揽住她肩膀,力道不大,却稳,“再说了,你不是说我怎么织都得撩你吗?那我不怕命格重写,就怕你到时候嫌我太正经。”
她没笑,也没推开,只是轻轻靠了他一下。
就一下。
远处那扇由文字构成的门仍在缓慢开启,光流稳定,仿佛耐心十足。可就在这一刻,整条通道底部传来一声闷响,比之前更深、更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身时碰到了石碑。
花自谦猛地抬头。
苏曼曼的黑丝始端忽然自主扬起,如蛇昂首,直指前方。
“它醒了。”她低声说,“不是等我们进去……是怕我们不来。”